[size=16][b]两棵樱桃树[/b] / 何剑胜
又到四月,阳光明媚,春花争艳。“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想必这古诗里的四月应该不是公历的四月,而农历四月桃花不但凋尽,恐怕桃儿都有小指头大了。
我家老屋前曾有两棵树,一棵是樱桃树,另一棵还是樱桃树。小时候,这两棵樱桃树给我带来过许多快乐难忘的时光,也给我留下了许多幸福美好的梦。
我几乎是与这两棵樱桃树一起长大的!
听母亲说,我出生的那年春天,在婺源山里做工的父亲带回家两棵树苗,并排载在屋前。父亲说,这是两棵婺源樱桃树。像呵护婴孩一样,父亲用铁丝将十几根竹棍串联起来,分别为两棵单薄羸弱的树苗做了个栅栏,再砍些荆棘夹插在栅栏间,将两棵樱桃树幼苗结实得保护起来,这样猪就不敢来啃,顽皮的小孩也不会去拔树苗了。在我们乡间,像桃啊李啊梨啊都是极容易生长的果树,特别是桃,随便往一旮旯里丢枚核,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节,说不定某个石头缝里就会探出一棵小小的桃树苗来。
父亲从婺源山里带来的这两棵樱桃树苗,在我记事起就已经有粗瓷碗口那么粗壮了,并且已经开很繁的花结很多很大的果实了。在每年桃花盛开的季节,好像天空总有下不完的雨。那时,我大概五岁或者六岁,常常搬了一张矮脚的竹椅子,坐在屋廊下,看寂静的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看粉红色的桃花花瓣随雨飘落。雨中的桃花缤纷多彩,晶莹透亮,在雨中姗姗飘落的过程更有梦一般的美好。
很小的时候,我就对美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常常无端地陷入对美好事物的遐思中,并衍生出无边的幻想。我常常在这种不着边际的幻想与遐思中游离于现实之外,这似是令我从小就变得沉默寡言的一个原因吧,而我的思海里,却有万千句话如万马奔腾。无法,我一直拙于表达,直到我开始认识汉字后,才开始慢慢找到了心灵的突破口。
我前生有个叫桃花的姐姐,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她是我们临湖村最美最迷人的姑娘,也是最疼最爱我的姐姐!姐姐爱美,在春暖花开的时节,桃花是姐姐最爱的头饰。“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不知是桃花美丽了姐姐,还是姐姐嫣然了桃花。曾经“人面桃花相映红”,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无奈“桃花依旧笑春风”。
对姐姐的思念,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尤甚!
姐姐,但愿你的世界也有桃花盛开!
我和屋前的两棵樱桃树在不知不觉中一起渐渐长大。
夏天到了,像鸭蛋一样大的樱桃慢慢成熟,青白的表皮,细细的绒毛渐褪,在强烈的日照下,渐渐泛起少女般的晕红。其实,我们乡间的小孩子都知道,由里往外红的桃才是真正成熟了的。本来向上生长的桃枝被一个个沉甸甸的樱桃压成了一把把小小的弯弓。
白里透红的桃实在太诱人了。
我家屋前的两棵樱桃树正好栽村路的两边,过路的人轻轻一抬胳臂就能摘到垂于枝丫上的桃。“婶,我摘个桃吃哈?”“好啊,随便吃!”无论是谁,只要跟母亲打声招呼,母亲都会很热情的应承。记忆中,我们家的樱桃不是一般的好吃。桃子不能熟的太透。熟的太透了,桃子会变软变烂。个人觉得桃子七八成熟最好吃了,五六成熟味道也不错,轻轻地咬上一口,青涩中又带有几分清脆的甜,仿佛那十几岁时蒙昧又迷幻的早恋,一生难忘!
桃的盛宴在端午节间,大概至六月初,盛夏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火样的太阳几乎将桃叶烤成了烟卷,墨色的桃树枝头已经难觅桃子的芳踪了。这时双抢的季节也到了,在烈日炎炎下,爸妈昨天还忙着割稻今天就又忙着载种了。最无所事事的是我们这些小孩子,我记得,那些童年的夏天,我多是躺卧在桃树下的一张竹床上。竹床上摆满了各种小人书,绘著的基本上都是古时的演义故事,我就是从那时候起,熟知了并喜欢上了诸如《杨家将》、《薛家将》、《水浒传》等故事的。
看小人书给我带来过许多的乐趣,我最享受的是,莫过于每当看小人书时,我幻想着是书中的一角,当然是最重要的那个。透过桃树或稀或密绿蓝相间的云空,我一手举着小人书,神思却傲游于浩渺的时空之外。耳边鼓铮嘶鸣,脑际万马奔腾。刀枪剑丛中,一骑白马,顶盔冠甲,手中握的不是岳飞的枪就是关羽的刀,白色战袍在风中飘洒。
那时候的天空真蓝啊!
那时候的梦真多!
岁月变迁,我已经离家多年了,家乡的樱桃树也早已不复存在,存留于记忆里却是那样的美好。
有一年我去西北,当地有一种也叫樱桃的水果,拇指头大,如葡萄,又形似压缩版的小西红柿,而且口味也近似西红柿。它怎么就叫“樱桃”了呢?这完全颠覆了我对樱桃的认知啊。这高原地带的小樱桃,小玛瑙一样晶莹剔透的小樱桃,全身红艳艳的,倒是惹人怜爱。
她说,浓缩的才是精华啊。
我倒不好反驳了。
自己家乡的自然是最好的。近乡情更怯吗。其实,我们都是故乡的异乡人,是时代嫁接了我们,让我们无奈的,在故乡与异乡间不定的徘徊!
所以,有时候我是异常羡慕家乡的一草一木,它们始终如一的,站在一个点上,守着一方故土,枯枯荣荣的,一生就那样了,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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