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自选新诗13首
12□丢失
看见一首好诗
同时看好一穗麦穗
我不用掏出笔肚的墨汁
在行间撒尿做记号
我相信等我巡视完这畦田亩
读完这组诗
回家的路上
还能一眼叫出它的名字
我相信自己还有这点记忆力
当我从田埂上原路折回
在田亩上弯腰找了三四遍
那首好诗还是不见了
可以确定不是被盗
2013.02.05.16:42
16□护沃宫
护沃宫越看越像一条老狗，终于在丰收之后
穿上鱼虾一样新鲜的服饰，蹲在后沃港的大门西畔
雕梁画栋，出砖入石，燕尾脊
不知道这条老狗已经蹲了多久，还有几年阳寿
只知道他的孤独由来已久，不止百年
仰北的大嘴没了牙齿，不声不响
只有台风要来时，耳聋的都能听到警报似的狗吼
平时只是听见，起早摸黑在拉着熬粥煎药的风柜
逢年过节，初二十六，岸上斗大的字不识一鱼筐的渔妇
会把自己，和一些鱼骨头，猪骨头，番薯骨头，鲜花骨头
带入戽戽的门嘴口，生命一般摆在血一样通红的香案桌
她刚从木麻黄林荫道的底处，拣柴禾採阳光归来
一不小心，成为我骨肉相连的姐妹，同裘共枕的爱人
2013.03.10.09:04
17□小岞林场
这原本是沧海，浪潮退去时，滩涂就淹起来
平静的滩涂，比汹涛骇浪食欲更好
宋朝宰相的一次省亲，用干靴写下一个家族的新堂号
最终还得小岞女，把柔软的腰肢自煅为方子石
楔入海底，架往远方，垒向高天
才在她们唐朝仕女般微倾的肩头，浮出这片净土
她们选择西北一隅作为姐妹的闺阁，种植木麻黄
打造家具和嫁妆，种植自己，成为花朵
和木麻黄一样，不语，专注，抗风，耐渴
连肚皮都曾皲裂，和木麻黄一起
有秩序的，生长在盐碱地，成长在自己肩上
在没有鲜花的海岛，黄斗笠就是不败的向日葵
那被木麻黄绿叶长年包裹的脸庞，就是花蕊
她们曾把远洋交给男人去打捕，甚至石山
把小杂海留给自己守活寡，伴自己唱五更更鼓
如今整个小岞岛都是林场，男人都是倦鸟
2013.03.11.08:59
23□型厝海
一条独臂，长14公里，长着三个岛屿
把九亿朵细浪揽入陆地薄薄的怀中
不再打开，不再撒手，浪花枯萎得比薯花还快
大海败退到堤外，至今站立着
堤内万顷，也不是良田，是子鱼和沙虫的墓地
也不是墓地，是烟窗和污水的新居
海上田亩被汹涌而来的土地淹没了
门窗不再望海，坟墓不再向海，子孙不再讨海
型厝人把型厝海丢了，丢在眼前，却找不回来
坐在全新的礁石上，洗个咸水脚
抓把木麻黄擦擦脚底，海墘人就成了山顶人
2013.05.12.20:32
26□打嗝说
说过多少次了，只有吃饱了才能打嗝
写诗就是打嗝行为，我觉得这是个好比喻
如果连饭都吃不饱，你拿什么打嗝
就像如果连日子都混不下去
你凭什么想过好日子
我终于自己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现在我不吃饭也能打嗝
甚至饿着肚子，比吃饱喝足了打嗝更响亮
究其原因是我也病了，未入膏肓却无可救药
2013.05.27.09:38
37□苍蝇之死
苍蝇死在光明的航程上
饿死，自己撞死，不甘而死，警察都不立案
玻璃无意从里面阻挡飞虫的出路
只是这面南墙比夏夜的灯，更心胸坦荡，充满磁性
这埋伏隐藏得太干净，太浅露，几乎空设
不远万里飞赴过来，只想做做过客，苍蝇至死不明白
这就是传说中的白日鬼，四正八直，光明正大
一面抹壁双面光，不要过路钱，只要命
2013.06.21.07:05
38□色喻
清晨早起空腹，滴水未沾，米粒刚下锅
说到馒头，腹鸣手痒，凭空生出一个色喻
蒸的馒头像少女，熘的馒头如老妪
能通吃的，不是流氓，就是帝王
不是乞丐就是饭袋
2013.06.22.10:05
39□西埔海
走老路，从祠堂南到不了海上，旧厝密实如桶
走新路，从学堂背到不了海上，新楼挤挨如桶
不管新路老路，不管旧厝新楼，都是洋溢海鲜味
我不甘心，一路向西，比落日早半拍
终于有一群轮胎带领一条水泥路
箭一样直捅海上花园，蓝色田亩
我只是驾驶一辆摩托，差点摔一跤，淤泥是红色的
海头墘叫卖的水湄小杂鱼，无比活泼新鲜
西埔海离生产队时代一个大厕所，不远
恶心过后，看见一枝游动的莲，正在喘息，不是呼吸
2013.06.26.06:46
52□给你支招
摊上此类人，先把糖码在他眼前，然后唆
他不就是想要皇帝一样的生活吗，给啊
一把糖完全可以建筑一座皇宫，唆就是进谗言
让他爽歪歪的顺着你的思路走
给你封官加爵，给你玉玺和土地，让你垂帘
因为他有病，你不给药，他的病情会重危
那就是你的错，因为你袖里有好药，舍不得煎
至于你的病可以自治，也会自愈
他不行，他的那块粗碗，只盛汤药，没有处方
2013.07.20.07:30
59□走错路
大方向绝对没错，路线也近乎完美
不知道是哪一句，意在驱逐睡眠的小笑话
错过了小路口，忘了下来和上去不可能是同一条路
高速公路就像一根稻草，虽不可救命
但可救时间和速度，救被堵和拐弯
它与我的错误如影随形，不是在左侧，就是在右边
我不是在高速头上，就是在高速身下
可我身无彩翼，一步之遥断送了我的大好前程
不是我不走正道，我在高架，正道在桥下
我在栅栏外，正道在栅栏内，高速是我变色的青云
回头路，断头路，无尾路，都走过
不再说话，表情肃穆，眼睛睁得像羊公卵佛
就是找不到杏林高速入口，成为一条路线的弃子
2013.08.25.05:34
60□散步记
这是一条新路，刚挖掘出来的泥土味道
曾被埋藏在海角和低矮的灌木之下
虽已经可以行驶，但还是路的初级阶段
夕阳已困，懒得再照看浪花和炊烟
松柏和榕树是对野情人，相拥而入，拉上黑巢门
渔火点亮自己，要赶在退潮之前，回到灶门
路越走越高，越走越黑
我，甚至我们，极其渺小，又不会发光
在这越来越黑的天涯，被淹没，被浮起
都不如一尾小鱼虾，至少顶着一星鳞光
在这黑色的大凉房里，居然没有黑色的想法
来时因为不既设小目标，什么路都敢走
回去因为高处的黑，滔天的黑，无风的黑
因为再大的目标，不过是一扇门，一把椅子
只能走心底的老路，因为右边是堕落，左边是碰壁
在蛇年，向下也不能走直线，千万记得蛇行
2013.08.27.05:13
61□陪斩记
这个夏天比历史发热，我罪孽严重
病已膏肓，但拒绝保外就医，都说必死无疑
刑场是最后的舞台，我时刻锻炼伏法的姿势
起诉我是经济犯，捎带沾花惹草，沉湎歌谣
骨子里认定我是政治犯，妄想亲自洗一次牌
整个夏季，我设计了92种慷慨赴死的笑声
那人面目模糊，左手法槌，右手刑器
谣言四起，盛传我朝内有鬼，对我网开一面
造就我为漏网之鱼，丢了一身鳞光，黑血直流
26发枪声过后，我还站着，但分明已中要害
我被示众一回，打我的那一枪是空枪
但我已被青黄不分的季节火化，纯属自燃
2013.08.31.06:26
64□莲城游记
我天生穷命，所以不敢爱钱
口袋像竹篮或天空，藏不住几滴雨露
莲城已经富得流油，一身铜钱刮过的硬伤
陆地的新伤贴着黑胶布，揭不下来
海底的血镇静时蔚蓝，剧痛时雪白
斗尾村被路带走，斗尾路丢了脚步声
斗尾海已经不是莲城的后海
机声和油污，联手消灭了鱼腥味
我小心翼翼沿半岛的水湄走了一圈
最后登上莲城遗址，太阳正在降落
记忆私处的那朵白莲，那堵城墙
都将被汹涌而来的泥浪淹没
莲城只适宜于浏览，不再值得驻足
跟着一抹迷途的晚霞，赶紧走
2013.09.18.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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