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县！》大型组诗
——献给生我养我的家乡:甘肃陇南徽县
文\拈花汉
【怀念篇】
《徽县》
多年前是从
南桥头一碗牛肉面热气中升腾
飘走。我去得并不算远，南方四月
背包里一个火烧尚温
只是多年后
我已近不得，嗅不得，听不得
那些
沾着你味道的字眼
有人一不小心就走不出泛滥的圈
《磨扇河》
那可是我出生的地方啊
一个七户人家小村庄，像陇南深处窝藏的蛋
孵化出的漂泊者，随光阴溯流他乡
多年后，听说那条河越来越小
没人找到具体原因
真相，只有我在下游知道——
有人泪水一场比一场汹涌，多次引发灾情
《徽县一中》
是从那里点燃青春火把
走过平原，钻进深山
火焰至今没有熄灭
以前那里是个不大的地方
几座楼，几排树，一些读书声
一只蚂蚁就可以踏遍
某一次重逢才发现，我一直都未曾走远
有人只是从蚂蚁的一个脚印
走进另一个脚印
《一中后山•初恋之地》
放牧女神赶着羊群经过
青草长在更高的山坡
两只脱队羊羔，钻进路边季节
把一片嫩草啃出羞红
有人一声惊叫
十八岁领地里钻出初恋小兽
《大河乡》
你定是大地私生子
为了永葆皇权
被放逐到深山大岭改姓埋名
我是唯一怀疑你身世的人
你的一生注定困顿
我却躲在你遍地贫瘠下
爱得如火如荼
《徽县汽车站》
很多时候
都是从黎明离去，傍晚又到达你
那中间是我一生长度
一个端点等待一次愈合
画圆，你从未半途而废
我不贪恋走世界的车轮
我只热爱渐归来的风景
《金徽门和金徽大道》
县城之北
你们是为了送别吗
像一双挥别的大手和延伸的不舍的目光·
【特产篇】
《擀面皮和烙面皮》
爱过很多漂亮女人
最钟情的
还是当初那一个，梦之深处时时咀嚼
是啊
——这是一个暧昧比喻
今夜，你若再次走进我领地深深
一道哈喇子必会泛滥成河
《徽县核桃》
像礼物一样挂在春风里
一到九月就落进徽县怀抱
十月，我开始在南方想你
坚核包裹下老家的味道
我越想，就越像你
只是我的九月迟迟未到
《狼牙蜜》
是在漂泊时听说
你已越洋过海，贩走他乡
我们都是被天涯放逐的孩子
你是因为甜蜜
我是因为爱的距离
《陇南春》
酒气弥漫到五十年开外
香已烧高，剑已出鞘
莫高窟神灵和玉门关侠客都已闻到
你是从陇南的泉水、高梁、小麦、大米、玉米
里面走出
有天赐的秉性，你迷人，你风情万种
是你灌绿陇南水水山山
让江山如此多娇
是你熏醉青泥岭的峰回路转
使它沉卧李太白酒囊边
陇南春，陇南春
西部的石榴裙下，拜倒多少人
《金徽酒》
每一滴都传出一阵金戈铁马
杀声如林，风云鼓动
你的疆场如此辽阔
吴玠魂魄在你体内称王
大宋朝命运在背影里倾斜
落日啊凯旋归来，把一个黄昏装点得如此雄壮
有人说，他喝下去的不是酒
是一个民族的金碧辉煌，血性
为此，至今有人崇尚背水一战
【风景篇】
《陇上小江南》
一片土地从历史上游划来
大汉不惊，唐宋不名
你在一片大山里娶妻生子，与世无争
游龙乡捧出大米，嘉陵江跃出鲜鱼
少有人知道你深藏不露——
我常怀疑你是思凡下界，从江南溯流的一掬水
有人紧挨着历史一声长叹
——陇上生徽县，何必有江南
你看啊
反复被赞美者，不仅仅是蓝天与白云
还有陇上那片谦卑的星辰
《州主山》
州是哪个州
主又是哪个主
栖凤阁神灵不知道
掉牙的老人家不知道
你也站在那里，虚晃一招
矮矮地耸立成徽县人的椅靠
《吴山·吴玠墓》
一道不高的山蹲在县城额头
像极一颗宝石嵌在王冠上
合成稀世珍宝
每一根草木都是贵重的
是吴玠的灵从地下发出的呐喊
让一个民族生机勃勃
参天古树下那座墓亭
并非名利所和一个人的衣冠冢
那是至今跳动在华夏胸口的一颗忠心
《三滩》
巴蜀咽喉，秦陇要塞
你生来就是一个武士
听
古栈道上依稀回响着行军号音
黑水城顺风传出孔明的叹息
看
唐玄宗还在青泥岭盘桓唏嘘
大将军吴玠仍在仙人关血染陇土
还有人钻进月亮峡
点亮虔诚
触摸那收留着许多英雄慷慨的岩溶
如今你解甲归田
与一块翡翠相爱相亲
森林深深，又留下几多神秘的脚印
《青泥岭》
最初是在一句唐诗里安身立命
此后你不改忠贞
天生泥泞
只是为了等待那一次相逢？
这么长久地弯曲
难道是为诗人的一生愤愤不平？
多少朝代策马而过
多少脚印慕名瞻仰
我却再也没听到有关你的桃色传说
《嘉陵江》
前世叫阆水
后来改名换姓
你说你只是一个过客，打徽县经过
不想惊动这一片神灵与人民
于是你走了，转身千百年
落下一世英名
七月，雨水丰沛
你的佛龛前信徒正盛
《火焰山》
撒下一个美丽谎言，把自己伪装成厌世者
火焰的真相是奉道之心
在一片龙的领地里
豢养古堡、苍鹰、白象、青狮
你象征性地给予大地尊严
大地回报你的
是一条天人合一的大道——
即使最炎热的人间
你也与取经者无关
《千年银杏树》
站在路旁
以灵的身份插手俗世
我时常惊讶于你的
寂静。多年来始终不吭一声
一片叶子飘落在人世的湖面
甚至没有波纹
我却听见一阵阵梵音
泛开
成为你禅坐的年轮
【民俗篇】
《赶庙会》
人们认为那是与神最贴近的日子
白面馍馍，袅袅炊烟虔诚地聚在一起
神与人共食人间烟火
那一日磕头的信徒合掌皈依
那一日点起的香烛异香升腾
那一日诵经的梵音扶摇直上
……
入夜时分
夜游神打着火把四处巡游
老人们说这一方水土因此安康而清秀
离家多年
我时常把童年从签筒中摇出
总希望抽到一支归去的——上上签
《社火》
一些不分黑白的日子
在春节里异军突起
鸽子们惊慌地站在屋檐上防范
突然出现的狮子和长龙
鼓声像灭绝的吼叫钉入大地把年兽惊跑
唢呐像得意的女人尖声歌唱
高脚总是走在最前面，缓慢而庄严
旱地里的小船迷失方向……
多少年了
这些场景早已动脉硬化
我的气血不甚畅通
《黑白礼》
黑与白是种界限
悲与喜是种分别
死去的，欢喜的
都挡不住一杯执意洒脱的酒
有人背上枷锁
有人换上新衣
有人转身把人世呕吐出肠胃
《秦腔》
秦陇大地上有一种声音
像龙从地心传出的沉吟回荡在小山城
板胡和梆子掏出肺腑
诉说着戏台上老去的前朝旧事
90岁老汉逐渐泪流满面
一群孩子转身离去
有人听见
一页书翻过的声音
像极了一段历史被活埋的疼
《徽县夜市》
白天惊退，街道浑身煮沸
炊烟加倍，黑夜不黑
谁的佳酿，谁的牛羊，谁的麻辣烫
红帐子旁谁的汤里没有放姜
十瓶啤酒，两个朋友
没熄灭的烟头又轮到谁抽
转身叫响回回，端上一盆羊肺
今夜有月相陪，不如喝醉
【历史篇】
《伐魏三借道》
月亮峡四公里残古栈道
成为蜀丞相披肝沥胆的象形文字
明月多少次照亮入魏大道
此处离五丈原秋风有多远
——我不知道
我只听到山那边
有风吹来关于鞠躬者的近况
一条溪水从忠贞流到了景仰
《血战仙人关》
除了那些沾满血迹隐姓埋名的石头
没人再知道撕裂的杀金坪是什么光景
一场战役砸破大宋额头
民族与仇恨被压进同一个秤盘
一片历史开始倾斜，有东西逐渐倒塌
仙人关上，吴玠奋力搬起宋朝一角
烽火狼烟中，落日从此不惧黄昏
《太白醉卧青泥岭》
山路在拐弯处一声长啸
弹起的泥水溅湿飘杨的衣襟
李白和一个朝代并肩走来
一匹马驮着一壶酒还有他的憧憬
在青泥岭跌入蜿蜒
没人知道铁山顶到底还有多高
朝代同时陷进马背上的颠簸
在一段泥泞中摇摇欲坠
晃动中，有人未喝完最后一滴徽酒
就醉倒在历史蹄印里，至今不肯清醒
【外二篇】
《316国道》
一道光线穿透云层
常年照在一棵树的头顶
这棵树得以生存繁盛
大地得以传播生机
西部荒凉处，一片森林指日可待
我们的子孙缘何长跪不起
你看母亲的针脚明亮而浓密
《徽县•5.12》
那是从汶川传来的一声悲叹
沿着山体四处蔓延
有人离开人世
有人在河流边痛苦蜷缩
炎夏还没到，人世已经煮沸
最初是从一些数字里听到它的呻吟
我的双手太短，我的惊慌太长
2013.9.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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