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照》（外6首）

《毕业照》（外6首）

余燕双/浙江



那一年我16岁
戴上军帽葫芦一样从红色的汪洋中
冒上来。背景是“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大幅标语，两边摆放着几盆青松和仙人掌
夕阳从屋檐漏下来
摄影师在镜头外不停地喊：看过来，笑一个
笑得出来吗？大约过了30分钟
我肚子咕咕咕地吼着。东风吹战鼓擂，饥肠辘辘闹革命


《脊梁骨》

一大早打开自己的博客
空间商提示
昨晚发上的那首诗含有敏感词汇或不合时宜内容
已经被过滤系统拦截或者删除
窗外的梧桐投射到我脸上
忽然感觉黑暗中有只看不见的手
掀开我蓝布衫，伸进体内，抽走一块块脊骨


《祠堂》

小兰，你在哪里
埭头村余氏族人终于有了自己的祠堂
它背靠大日山，面朝鳌江
门前有一棵康熙年间的大榕树
9月或10月，藏着那么深，那么多的金黄色果实
哪一颗是你漂泊的灵魂
你可以安心在这里落叶归根了
请你焚身沐浴，穿上旗袍，长发飘给我看
希望当年的黄毛丫头走出来
跪下，给列祖列宗忏悔，疗伤。希望不再那么虚无缥缈了


《心理问题》

每天都在吹，气喘吁吁地吹，汗流浃背地吹
把你自己吹到红气球里
风托着你，在金属与欲望的夹缝中，过梦游般的生活
没有了信念，宗旨，缺乏安全感
十几万人口的大镇找不出一家心理医院
治疗你空虚，攀高，脆弱，自卑，焦虑等病征


《南下姑娘》

她们南下打游击
抽烟，醉酒
与警察玩老鹰抓小鸡游戏
海风吹过，她们落地不生根
在黑暗的橱窗里展销自己，将夜色调到22度
在凌晨开花，在熹微中凋零
像一个移动的衣架，走出花园新村


《卖艺》

记忆中的晒谷场，鸣锣，人声鼎沸
扎羊角辫子小姑娘
抱拳，面带微笑：“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
之后身体向后扭曲，变形
几个筋斗
咔嚓的断裂声
翻过来，翻着秋后的风
翻着自己的童年，停下来
之后抱拳，面带微笑
再从自己的胯下，翻过去
翻成镍币模样，在围观者视线里滚动


《日历》

一觉醒来
日历又翻过一张
坡南街9号杂货店牌面拆下来
换上霓虹灯闪耀的KTV
鞭炮唢呐声中婚嫁的车队向东缓缓前行
出殡队伍逆向西去
五月桃刚上市
塘川山的杨梅已经落了
榕树下花岗岩椅子换了七八拨的闲人
我换了西服
单位公示牌上的名字换了好几张
新上司换了坐骑
小张换了妻子
我换成我
西坑路教堂的钟声
还是那么清脆
十字架上耶稣还是那一张哭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