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相反的写法（组诗）
作者：南歌
◎旧时代
那时候，时光慢得几乎要停下来。
粮食们都有生长的耐心，她们不着急。
草会伏得很低，在春风中缓缓地伸出手掌
等待一只绵羊舌尖上传递的爱情。
她们才是这片新鲜土地的真正拥有者，
在早晨，她们升起小小的绿色旗帜。
那时候的劳动，还能挤出不少汗水
劳动还是光荣的职业。一些人梦想入仕
尝一尝权力的滋味，也有人
不乐意，几个读书人削尖脑袋
去乡野当一个有文化的农民。
那几乎是一个草木时代，他们当中的某些人
偶尔也坐下来写写诗，与春风对酌
一生都在推敲自己的良心
把自己的影子磨得像一颗鹅卵石
在细雨中，闪闪发亮。
◎听见
多年不见的鸟儿回来了
母亲说，这是多年前的一次回声
停在窗外的树上
我学习这种鸣叫的节奏和温度
然而它不可复制。它的乐谱
混合着陈年的阳光和露水
稠密而又轻快。这唯一的
陌生的故人。它只是在傍晚
隐秘地出现
然后被怀念的人听见
◎馈赠
面对深陷田野的母亲
弯下身子，成为一株草，久久的
说起腰疼
我总是不知所措。如何
侍奉一棵低垂的植物
在风中掉下叶子
“你先回去吧，去看会儿书”
我默默地站起来
这是十几年的圣贤书馈赠我的
最切肤的一刀
◎阵雨
通常是在午后，一滴水窥见我的孤独
她从云端，跳到我的窗前
通常是在寂静中，听见大海的演奏
人们正在紧锣密鼓地狂奔、搬运
像迁徙中两只蚂蚁的焦虑
这个离群索居的夏天
世界在我之外炎热、黑了又黑
就是这两滴雨，被人称作甘霖
这是从我身体里
分娩出的一身叹息
远处的你正从身边滴落、流转
在下坠中透出清亮的光泽
◎酸枣
雨在暗中坠落，总有秘密不被接受。
手捧局部的深秋，
天空高远，像婴儿刚刚变蓝。
落到一片陈年旧叶的怀中，
红色的季节，已经挂在人们的嘴边。
这是值得谈论的时光——
你的深宫，宽衣解带，山体微微一动。
这是孤独的开始，
我听见你的走动，在我心上敲击
——刻骨的音乐。
成熟然后腐烂，这是一生的事
——我的酸和甜正渐渐透明。
◎子虚镇
亲人们关好了傍晚的窗户，
小镇像一个玻璃瓶漂在水中。
三尺之外，风在哭，树在哭，
它们有各自的悲伤要流出来。
天空在头顶跺脚，白纸之上
我的热爱坚持着相反的写法。
◎时刻
阳光正伸出情人节的舌头。
年轻的胃正在自我启蒙
重新发现粮食的意义，正在咀嚼和阐释。
我正在分析，身体与梦的伦理关系。
生活正在一寸寸腐烂，并闻到自己的脚气。
◎夏天的一场雨
落在我的玻璃窗上
一万支枪，在运送子弹
观看一场局部战争
我意识到血
是我最激烈的部分
不过是二十分钟
年轻的战士
牺牲得那么认真
◎乌鸦
我在山道上
碰见她大叫，像丢了什么
小小的黑云，在天上
抓紧自己的裙子
原谅一只头顶的乌鸦
允许她抒情
疯子一样大叫
一只不懂礼貌的乌鸦
可能是善良的乌鸦
◎飞行
我飞着就像一场薄暮中的散步，
一场不应醒来的乌鸦腋下的睡梦。
天空大得足够迷醉一次，
骄傲的头颅如一只水杯要求水源。
我的心在降落，尘埃之心
两片嘴唇还保持着飞的姿势
请给我一块柔软的草坪，
请给我一个消失的安全。
我落在你的怀中，
如一颗种子进入春天。
（以上发表于《诗刊》2012年9月（下），“锐视线”栏目）
个人简介：南歌，本名黄俊剑。1989年出生，浙江缙云县人。诗作散见《诗刊》《绿风》《诗林》《诗潮》《诗歌月刊》《飞天》《散文诗》等刊物。现为湖南师范大学2010级研究生。
通联：（410081）湖南省长沙市岳麓区麓山路298号 湖南师大研究生五舍 623室 黄俊剑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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