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诗篇(组诗)
文 李元业
◎ 五月
离今年盛开的第一朵花越来越远了。
五月,我想经过最初的雨水、青苔
紧紧抱住更多的花瓣
以草地的形式仰望天空,属于自然的
和属于思想的
都憩息在上帝的公园
我想打开一瓶法兰福葡萄酒
摘一枚野葡萄、野草莓、蕨类
把我的童年唤醒
只有到了阴雨连绵的日子,从山的背面
浓浓的雾站起来
跟在女儿童车后面开辟了另一座幸福的花园
◎ 妻子
柴米油盐的分量越来越重。
身后的男人在家和她之间,站成一棵树。
她把安全绑在梦里,把爱和温柔的角色带到家。
学会了斤斤计较唠唠叨叨,学会了灰头灰脸拼命打扫房子。
从女孩到女人,从女儿到妻子,她踏上了一条神圣的路。
成为妈妈了,通往祖灵的彩虹攥紧身体
世界是雪白的床单上***过后留下的安详
是复活的神灵留下的伦理美丽的苍穹。
现在,她成了家的全部
臃肿的身子,凸起的腹部盛满幸福
她还从丈夫迷恋的眼神、黏糊的气息里
感触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香
◎ 东山行
去年的松针和今年的野草莓吹醒五月。神保山深处
麋鹿越过山溪。
潮湿的苔藓,清香的阳光
虫草肩负变异的代价,而缓坡驻扎的帐篷
风中现着残存的暴力。
稀疏的草芽。能见山顶的积雪。
天蓝的要命,常常把神秘的命运一个个唤醒
均匀的洒满鸟鸣和虫豸的身影。
我像去上班,攒着满腔的精力
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只有缓坡、绿草、阳光和
寂静的一粒雷雨
砸伤我惭愧的灵魂和长久烦躁过的生活
◎ 干柴
成为干柴时,生命在成倍的死亡。
我对干柴的理解和敬畏,与生俱来。儿时
去捡柴、劈柴,垒柴,发现在斧子的力的作用下
柴的体积在成倍的减少,而柴的数量
却在成倍的增加。纷飞的木屑中埋伏着危险。
一些人打开身体之门,有些人搓着灵魂之伤
在旺盛的炉火旁盘点每日殷实的收成
一些贫穷的人抽掉冬天、抽掉雪、寒冷
把自己的体力和汗水燃成干柴,在持续的质朴的劳动里
陈旧缀有补丁的棉衣里注释生活并梦想改变底层生活的窘困。
干柴继续在打发炉火过日子。减去寒冷
干柴成倍的业绩是灰烬,混浊的眼神
是灶膛合适的幕后助手
并暗暗用温度和漫长的冬季较量
通过火焰小心翼翼斥责随意的生活,并看作是
唯一的、奢侈的茬头。
而这时,诗人会在一张纸、一支笔
甚至是一根火柴上,颤栗着
点燃自己,除了灵魂和愤怒、拽心
没有一个火炉
会对这种舍身就义的极端行为大感兴趣
◎ 教徒
我更加担心这个起哄的世界
有些人根本就回不了头
仿佛深水下埋伏着的危险,世界快要疯狂了!
人们都站在贪婪里
过度繁殖着经济,藏满火焰骄傲的燃烧
谁都不关心忐忑不安的灵魂。
而我好像永远在外边,固执的
像一个虔诚的教徒,攥紧信念拒绝洗澡
擎着我最大的灯盏驱赶黑夜这只野兽
我苦闷的奔跑回头却发现还在原地未动。什么样的力量
能使我迈步,折断谨慎的钢丝,撤除前路的篱笆
有血有肉的和一场暴风雨做防涝防灾的斗争?
◎三米深
河越来越衰老。在几百公里之外的金城兰州
宁夏的羊皮贩子
和青海的虫草贩子
搬运着布满皱纹的黄河,从一次次失败的贩卖交易中
一路扔下行李包裹
在惊魂未定中来不及转换角色
来不及梳理堆积如山的兽皮上的血迹
艳阳流淌理想者的色彩。清真饭馆门口
他们解放了水,解放了百顶帽和汗夹夹
解放了穆斯林的礼拜。他们顾不得这些了
一个善于经商的民族,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还在银川厮杀
灰暗者。我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的奔波。
我理解了他们无穷无尽的往前奔跑。
理解了他们的血液一直被空无追赶
他们曾经在低洼处出发,蔓延生活的隙缝
并主宰了滋生的生命
我站在他们中间,风从黄河水深处来
像是***
在河流上奔波的这些人们
我感觉自己是突然放弃了理想的那个人
◎蚂蚱
城郊绿绿的田地被推土机推了土,蚂蚱和蚂蚁
四处乱窜。麦苗的汁液粘在铲车上,像血液
在被不断堆高的土里,麦苗横七竖八像许多尸体
让阳光慢慢晒弯了脊梁,晒断肝肠。
沟壑、三混土、装载机、塔吊、小灰车接连赶来
瓦匠们晒黑脸庞露着胳膊上暴露的肌肉
玩转着砖墙
那些越来越高的墙,高过人们的视线
菜农卖出农具,那些曾悬挂在檐低的
草帽
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踪影。只有这些
曾经在田垄上自由跳跃过的蚂蚱
突然有了热不可耐的感受,并且尝试着
喊出声音来
◎读另一些声音
这些声音,容不下更多的分裂及和解。
是水滴落下的声音。
是翅膀扇动的声音。
是阳光落下沟壑,冰雪坼裂的声音。
是花朵打开花瓣的声音。
打破了寂静。爱接近爱,嘴唇接触嘴唇。
一个剥洋葱的人
举着烛火
火车拉响汽笛的时候
颤栗的大地,省下一粒粮食喂养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