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体（纠缠体）诗

纠结体（纠缠体）诗


壹

秋天


是秋天生的小孩
小孩还小，还摘不到果子
等不到刚生的小孩要长到摘着果子那么大
秋天就走了
秋天还来，小孩还在长
秋天生不出小孩
果子就自己摘了吃
秋天生的小孩长到能摘着果子那么大
秋天还不走，不是小孩长得太快
是秋天太长
秋天是顶大的秋天。
秋天很大意，该走还不走
小孩在长
秋天还不走
小孩就长出秋天

女子莲

莲叫荷，叫芙蓉水芙蓉，还叫芙蕖
女子叫荷叫莲叫芙蓉
很少或者没有叫芙蕖的
出水芙蓉，有这样的女子
叫荷叫莲的女子也不是更能藕断丝连
荷花很多开了，很多打着骨朵儿
很多开过火了
有些事不是一阵风的事不是几阵风的事
出水芙蓉般的一个女子，还能继续芙蓉般出水
出水芙蓉般到死，死了还能出水芙蓉般
不管过了多久还能出水芙蓉般
这是在一个人心里永远出水芙蓉般


睡不睡觉的人在夜里自有他的颜色


在夜里睡觉
人黑下来
夜的黑加重
人的黑融入夜的黑
黑成夜
人才完全睡熟
夜里不想睡
在失眠
人黑不了就发白
人黑不下去夜黑起来
没睡的人在夜里
灰白
苍白
夜黑到深沉
没睡的人白得陈旧
夜黑浓而潮湿
还睡不了黑不起来的人
惨白
深夜睡熟的人黑到熟透
夜黑到熟透
失眠的人
白成黑夜的脓包
半夜被惊醒的人煞白

清明雨

清明这天阴天是恰当的
清明应该下雨
清明这天还能看到外面下雨还能听见下雨还能在雨里走就是还活得不错
清明这天下一天雨
清明这天天上在往下滴嗒雨
在这天雨滴嗒进清明
清明这天在雨里走就是在往下活
往下活就要想很多
清明这天在雨里走在往下活竟然没一点想法
清明这天在雨里走在往下活没一点想法不说竟然没遇着一个人
清明这天天上在往下滴嗒雨
雨滴嗒一天
雨滴嗒到半夜十二点
外面要是没一个人
雨都没滴嗒着人
雨还在滴嗒
都在看雨在外面从天上往下滴嗒
雨把所有看雨滴嗒的人滴嗒得都没想法

红楼梦

曹雪芹是《石头记》的父亲
曹雪芹承受巨大的落差
曹雪芹被推搡，从粘稠、油腻中被推搡出来
曹雪芹跌倒、跌落
清苦的米汤稀薄
曹雪芹往起爬，不用拍身上的尘土
曹雪芹的皮肤已成尘垢
骨头是藏着的奇石
曹雪芹坐下
往事都是清晰的丝线
他把丝线编织成匹
曹雪芹抽取丝线，尘世清寒不堪
曹雪芹感觉
肉和血在结痂变硬
《石头记》最后是断章
红楼梦和曹雪芹是天大的断章


云有性别

白云变成乌云有了性别
乌云带正电荷
是阳性的
乌云带负电荷
是阴性的
阳性的云向往阴性的云
往一块遇
要爱到一起
震撼地爱到一起
要是天空尽是些白云
白云大概是中性的
中性的白云
有的爱过有的没爱过
乌云低沉
中性的白云在天空寡淡
乌云都有性别
不同性别的乌云在往一块爱
浓重的乌云都是有强烈性别的云
强烈到
在空中碰撞着爱



贰

硕大的雨滴


下半天雨
落下来的雨点没个个数
雨点都一样大
差不多一样大
雨还要下半天
也不会落下来硕大的一滴雨
落不下来硕大的几滴雨
硕大的滴滴雨真的落不下来
大过平常雨点几倍不止的雨滴就是不落下来
在平常雨点中穿行而过的硕大雨滴
落下来
天空必有异样的云
或许异样的目光才能看出异样的云
异样的云不知来自怎样异样的天空
异样的云孕育硕大的雨滴
平常的雨点落个没完
平常的雨点中不见硕大的雨滴
就是说
天空根本没有异样的云
有异样的云
也没能孕育出硕大的雨滴
还可能异样的云孕育好了硕大的雨滴
飘往了别处的天空


大雨


风中的雨一阵紧似一阵
雨滴都急于下落
没有一滴雨要追赶一滴雨
也没有
一滴雨有意要触碰一下身旁的
雨滴
大雨里的雨滴都在毫不相干地下落
空中的雨滴滴滴下落
没有一滴雨
想要寻找一滴雨
落下的滴滴雨
每滴都是孤独的雨滴
很多雨滴敲打在什么上
很多雨滴的孤独一同发出声响
很多雨滴落往水面
很多雨滴在水里消亡
大雨里
空中的雨滴都寻找想要的雨滴去缠绵
空中的雨缠绵而下
大雨的天空中
很大缠绵缠绵落下


油菜花开

油菜花开黄了
油菜花开到黄亮
油菜花开到天亮
天黑了就闻油菜花香
下小雨
下细雨
雨停下
油菜花上还在滴落水滴
站在坡上
看见一地油菜花
站在很高的地方
一地油菜花看不过来
一眼油菜花没别的
一身油菜花
是在油菜花地打过滚
一身油菜花香
是在油菜花地里呆得不肯出来
是在油菜花地里睡得不肯醒


炊烟直挺挺

炊烟是灶坑里的火生出来的
外面没风
没人
有的是黄昏
屋子在黄昏底下
炊烟直挺挺升往黄昏的高处
炕上没人
灶坑跟前沉默住一个孕妇
锅里水烧开很长时间
还在烧
外面还没起风
炊烟在黄昏里直挺挺上升
炊烟直挺挺挺入夜
直挺挺的炊烟在高空都不飘散的话
就有可能一截截往下栽落


炸弹

炸弹多数时候在沉默
老在沉默就是深沉
深水炸弹继续往深海里潜入
还能不爆炸
是深海里的深沉在容忍深水炸弹的深沉
此时深海里的深沉
和不断下潜下去的深水炸弹的深沉
都在深沉无比


只有车头的重型卡车跑在路上

只有车头的重型卡车一辆接一辆跑在路上
它们刚出厂还可能都在磨合期
只有车头不带车厢地一辆接一辆跑在路上
都在看一长趟儿只有车头的重型卡车跑在路上
等很长时间都没法过马路
只有车头不带车厢的重型卡车霸住马路
它们在白天跑一直跑
跑进黑天就等于出浴了
它们就喜欢跑一个白天一个白天地跑
淋浴阳光和路上人们以及其它别的东西的眼光
只有车头不带车厢的重型卡车一长趟儿地跑在马路上当马路上的霸主
它们个个得意到边跑边有意要摇晃它们的大脑袋
它们轻松到想让所有的目光都来注意它们因得意而摇晃的大脑袋
它们全体突然来了个急刹车或来了个急转弯是它们自己弄的是它们想要更为得意一下

从水中探出头的青蛙

青蛙从水中探出头
青蛙从水草中探出头
青蛙从乱糟糟的水草中探出头
乱糟糟的水草缠住过青蛙的脚蹼
青蛙的脚蹼好容易从乱糟糟的水草里抽出来
青蛙就从水中探出头
青蛙从几片荷叶之间探出头后
就没有别的东西躲藏荷叶下面了
青蛙从一堆蛙卵里钻出来把头探出水面
一只青蛙先于其它青蛙把头探出水面
暴雨过后一只青蛙早已先于其它青蛙把头探出水面
夜里天又阴下来
乌云压向宽阔的水面
没有一只青蛙把头探出水面
青蛙们躲进水里躲进水草堆里还可能趴伏在水底
有些正往淤泥里钻
就有那么一只青蛙偏偏躲藏在荷叶下
它白花花的肚皮老是隐藏在它身下

叁


王羲之写兰亭序

王羲之是站在高处写的兰亭序百分之一千的王羲之是站在很高的地方写兰亭序
百分之一万的王羲之写兰亭序在往高处写百分之十万百分之一百万的王羲之把兰亭序写上云端
百分之一百万的王羲之就是站在云端写的兰亭序
王羲之酒醒后再写兰亭序怎么也写不出当初的兰亭序
王羲之恢复成了百分之百的王羲之
百分之一百万站在云端写兰亭序的王羲之
当时忘掉了自己是王羲之百分之一百万的王羲之确实能把兰亭序写上云端

撕纸

几下撕完
闪电打了几下
撕出几张纸条
撕得缓慢
雷来得迟疑
雷想弄清雷声
撕纸时
就是天阴下来
阴到云堆积很厚
阴到浓郁
纸还没撕完
撕时
有东西在下陷
在坍塌
撕的纸上没字
只是在撕纸
把纸撕成纸屑还要撕
把纸撕成纸末
都不住手
纸上有字
只为撕纸上字
把字撕碎
纸屑纸末上
字的笔画都撕烂了


旧报纸

旧报纸上面有灰尘
灰尘落在上面时间长了
像要长在上面
报纸上面的字好像老能长在上面
报纸旧到不堪是什么样子
把旧报纸立起来
上面的字糟糕到往下直掉
上面的字掉干净了
灰尘也抖光了
旧报纸上面还是有字的痕迹
这已经是一张旧到不能再旧的报纸了
都没法读了
只好把鼻子往旧报纸跟前凑凑
闻它的体味


王燕生先生


王燕生先生是人间的好老头
是能写一手好诗的好老头
还是能帮别人把诗改到漂亮的好老头
能写一手好诗的好老头定是漂亮的好老头
能帮别人把诗改到漂亮的好老头
比漂亮的诗还漂亮
人间漂亮的好老头说不在就不在了
人间定是少了点漂亮
少了很多好诗
听说王燕生先生能喝很多酒
就是说诗有别才酒有别肠的那个人间好老头
确实不在了
那个人间好老头不论是金命木命水命火命土命
自有他的好命
这个好老头的命
比人间所有的长寿面加起来还要长该多好


河的情欲


河不安分
在涨
在胀
胀鼓鼓
涨到大堤
坝得不断筑高
河水不安分到突然漫过去
河是母性的
母性的河有她的情欲
河水是母性之河的身体
河
身体里满是情欲
河的身体在胀。大河有大母性，大的母性有大情欲。大河情欲高涨
涨到高过堤坝
漫过去
大河之心
母性之心
潜藏深水里
大河情欲涌动
有她不安的身体
在母性的河里感受她的情欲
会感知大河之心
挖破堤坝
大河放纵她的情欲
河水冲破堤坝
是在完全打开身体


一条河和它的两岸人

一条河先头的河水早于人流来
先头的河水一路选择河床
两岸人
只是看到不知有多少河水流过去
几辈子的人都看到河水
流过去又流走
当地人想知道河的源头
不知道河要流往哪儿
当地人想这河有它的悠远
这河流的
比很多人的命
很多辈子
人的命
还要悠远，悠远到漫长。河会泛滥
两岸人会修筑大坝，大坝很高了，站在大坝上向下望
河水要是干涸
坝上人会觉出苍凉
下到坝底下，在河床上走。有人想走到尽头
走在河床上的人
是走在河的沧桑上
一河水没了
河两岸人的内心要发空
有人得想起
老辈人讲这河改了河道
河床从这边甩往那边
两岸人要的是河水的鼓胀
不怕把坝筑高
一河水饱胀时
河上还没桥
急于到对岸的人来不及找船，就下到水里想游过去。河那面有很急的事在等
游不过去可以游回来
游不过去就淹死河里
游过去
回头望几眼
知道了这是怎样大的河。这河收了很多人
当地人就说这河太深
是很多辈子的人
很多人的内心
不断深入进去的河
当地有人
要是执意探究河的源头
河的归宿
会执意往上游走接近河的源头
往下游走，彻底看清
河的归宿。快接近河的源头了，走到河最下游
有人就做异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