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大街
法桐树上每一只鸟都有话要说
现在沉寂下来
那个在树下垃圾筒翻找食物
机械地输送、吞咽的女人
那个渐近老境伛偻的乞丐
刚刚离去，树影从肩上掠过
风中消隐的是旧报纸一样的面孔
夜色降临，冰一样的冷辉
穿透虚幻的云层
远去又无家可去的人，已经
溶进糖浆一样的车辆的洪流
溶进透着奢华的楼宇
溶进源源不断摆上来的
如山的糕点。平安夜的街
平平安安寂静下来
就像一条长长的寂静的河谷
铺天盖地的寂静，石头的寂静
树上不发一语的鸟的寂静
故园之恋
——给亡人
一片压抑的天空下
躺卧过的房屋寂静无声
再没勇气坐向以前常坐的
门槛，庭院
已无立锥之地，青砖地长满蒿草
比人还高的蒿草，挂满雨水
犹似离别时的泪水盈睫，犹似
一个人的青丝，阻断去路
瓦罐死寂，南瓜烂在架上
核桃树发亮的树枝一如幽魂
阵风吹散雨滴，让人忆起唇间
轻柔的水汽
故园已老
容不下簇新的游子
一如容不下疯长的蒿草
草上的泪滴
雷泽的风
万里家山一梦中
——题记
1
鲁西南的湖泊多已干涸
一片铅一般闪耀的水域
颂为古雷泽
有过龙蛇的古雷泽，华胥踩了蛇迹
诞下女娲、伏羲的古雷泽
大舜撒过网的古雷泽
依稀走进箭杆似的冷杉林
踩着杂草的碎浪
看泽上的风，依旧温暖而强盛
蛰伏已久的复苏的力量
正在血脉间涌动
2
站在雷泽之上
看飞掠灵魂的云丛漫卷
指间滑下的时光
正匆匆追赶先人的脚步
想问华胥走过的雷泽边
大舜伫立的雷泽边
氤氲雾气中，蜜一般的烟色里
是否有和今天一样茂盛的
艾草和昌蒲
3
保存梦想的乡土哦
怀着朝圣者的心情
我迎风站在这儿
俯视河叉流贯其间的土地
谷禾葳蕤、林薮翳密的土地
自由的风哦，那是泽上独有的神仙
拂过变动的景致，伴着竖笛的清音
吹开鱼鳞细浪
吹过切碎天空的城市
吹去心上茫茫雾霭
4
依稀还是泽边的懵懂少年
依稀还是熟稔的风景
看露珠在草叶的绒网间闪耀
看飞鸟掠过天空
在风的裹挟中，故乡磁性的土地上
六趾甲移民安土重迁的土地上
鲁西南人独特的移民口音
正从雷泽之上穿林度水而来
如同麦黄时节布谷的第一声啼唱
如同酽酽的乡愁
河滩
仿佛时间就是一个封闭的循环
脱下生活的甲胄，关闭手机
平静地坐下来，在铺满金叶的林边
坐下来，数着河水泛起的鳞片
听凭夕阳抚摩前额，多么让人迁思
似乎就坐在儿时的河滩
故乡的河
故乡兄长般的东鱼河是一支
长篙，横进县城一端
又从另一端伸进五月的平原
我拥抱堤上每一株树
倾听她们的呼吸，抚摸她们的
心 ，俯望堤下如烟的麦田
过树穿花，信步于河滩
五月的大河是水涨的时间
银缎似的河面有水鸟落下
蒲公英飘送的种籽一样自在安闲
河水静静流淌，分开金色平原
让驻足河岸的人
这样的留恋
车过东鱼河
当羊群像散了架的草垛
从故乡东鱼河的堤岸滚下来
放羊的二老伯迎着风站在高处
看了看这边
也许他压根儿就没看什么
只关心有没有羊儿啃进麦田
一定有一些冲动
使我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他
望了望野雀出林野花盛开的河岸
东鱼河忆旧
怀念那个春日，温暖的春阳里
你踩着浅滩的石头歪歪斜斜地跑过来
风在说话，送来你的笑声
岁月而今如流去的河水
干涸的河床只有风，没你声息
随风，走在河心
太阳蒸散了云层
空空的河床尘土飞扬
一生追寻的美又在何处
除了时间我一无所有
秋日黄昏的河畔
在河畔，一段木头上坐下来
回望岸上的槐树林，一堵深色的墙
秋风正跟林木，争夺叶子
那一年是谁？从林中跑下来
环绕小腿翻起的裙裾
那么张扬，灼烧一个人的脸
太阳朝着河面斜弯下去
堤岸的阴影中，河水就像一个人
一旁哭泣
那些成堆的往事，抵不过你
秀丽的前额，无畏的腋窝
黄昏的河畔，你也曾哭泣过
河畔漫忆
一直坐了那么些时辰
直到日尽天昏，暮蔼沉沉
岸上的风凉了
还没有起身的意思
就那么紧挨着，两个人
像一对岸上的麻雀
膝盖并起抵住下巴
望着平稳东去的河水
直到今天我们也不曾远离
直到今天我还在想
那平静的河水
给了我们什么样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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