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深山（组诗）
杨斌
《初冬的乌蒙山》
过雁一天天稀少
风骑着叶片四处游荡
星子的透亮
被清瘦的树枝高悬
蟋蟀，试吟野菊花写下的诗句
声声慢下来
一地盐霜
惊醒山村东一声西一声的犬吠
那是时光的延续或者消逝
《滇东北的河流》
高山清韵，峡谷长歌
有的细小，有的雄浑
注入北盘江主流前
大多我叫不出它们的学名或乳名
但这不妨碍我的热爱
每一条都潮润着那养人和埋人的红土地
每一条都静静穿过生老病死的村庄
诚挚地爱着勤奋的庄稼和牛羊
农舍及青烟
一爱就是百年千年
多少回环婉转，多少烟波弥漫
用躁动的一腔情怀
把乌蒙山无人问津的风情
传唱得神奇旷远，像一道道骄傲的妊娠纹
多少次的面对，我都含着泪喊出母亲
《马摆河边的幻想》
风带来湿润
太阳的剑光沉入谷底
鹰巡游，不敢盲目试翼
她一路向北敞开洁白的身体
白云摘下草香喂养鱼儿
无名野花举着小小杯盏
将采集的山川灵气敬你
独占滇东北腹地这一片河山
一个人的江山一个人独品
把一条河流翻山越岭而来的清韵
一点点饮尽
《马摆大山的盘地松》
在3500米高地
膝盖高的盘地松
像时光碎片留下的记忆
拇指大的松球
风中传递隐秘词汇
让你不敢空谈艺术
那千万小锤
风中敲打出的文字是最妙的解读
每一根松针
戳破空气的宁静
疑视天空沉思的鸟儿和白云
俯览高原大地万顷苍翠
立冬前一天
在这夜郎国主曾经涉及的领地
我的幻想
像蚂蚁或蟋蟀掘巢退隐
只留地盘松的身影
独品时光过往的空旷和无情
《河谷菊花》
提灯，沿河而行
抱清露，把痛交给寂静
细小而热烈的微茫
照亮千万虫鸣
从绽放到凋零
从生到死
与河谷两岸的山峰一样
不说话，摇曳成一行行徘句
雅韵深情
那有意无意的期待或念想
白云样飘移，鱼儿般游弋
历经岁月洗涤的气息
轻轻飘落在我一首诗里
《麦苗》
落叶被大风卷走
大地空寂辽阔
你提着灯，打开泥土的门
细碎着脚丫跑遍山梁
手挽手，一起用力
搅起阳光的墨绿水面
那么安静适宜地生长
风来时，齐齐点头
向大地鞠躬行礼
这些卑微的乡间草民
是父母、兄弟、姊妹
谦逊柔弱地在坡地走动
根脉抓紧大地，集体挺进
一波一波，孕育出饱满沉重的麦粒
喂养青黄不接的日子
《马摆大山的风》
在我到来前
马摆大山的风
已吹了千年
吹走了夜郎国主的料笑
吹冷了蜀军战士七擒孟获的尸骨
吹覆了土司统治的领地
吹走了强盗的马蹄
当一个个王朝远去
我的涉山涉水而来
你执我手
一遍一遍抚摸我的脸
终于不着一言
我却感到你生活的尘垢
像一个路人在村口的闪身离去
篝火上星光点点
羊群安眠
烤土豆，喝米酒
牧羊老人手指马摆大山
道来不老传说
我三十五年迎风行走的躯体
像尘埃一样飘动起来
《过宣威以北的松林山》
风很大，远远就闻到
羊粪的清骚
篝火上烤洋芋的糊焦味
山楂、野杨桃、冬山梨
举着各自的果实
它们泾渭分明，绝不暧昧
柿子在时光里红透了脸
像已接红贴的苗家姑娘翘首柴篱
山阳的菊花已败
山阴还星星点点
像孩儿嘟哝的张张小嘴
一株株向日葵
被时光收起了唱片
一个个手扶犁把的人
在大地未眠前
赶种一茬春天，耕半亩秋地
类似这样的场景
反复在车窗外出现
让你觉得，刚被抛下的这些
一会儿又赶到车前
一个个灰色的身影
在坡地和密林边的冷风中晃闪
松林村的乡街上，回族同胞孔祥寨书记招手迎接
我的回首处，大青山顶的月亮好大好圆
鬼门关后，铭记一颗子弹穿过七个儿童胸膛的松柏
悬挂过九颗人头的树，还有不远处的万人坑
陷落于幽幽凉夜，恍惚中
那添满栗树碳的火炉最为亲切
一盆水煮牛肉片，一壶包谷酒
管住了我们一行十人的嘴
《初冬，山村黄昏简书》
数枝菊花探过矮墙
斜看日稀
背着过冬柴草的乡民
带头羊推开院门
炊烟上方，加一声雁鸣
落叶声少许
缀一笔归来游子
村外篱笆，游说犬吠
渐次打开的灯火里
三两片雪花无声飘落脖颈
《荞》
甜荞，苦荞
村庄的一对孪生姐妹
每天在山地
扯下阳光做些针线活儿
放牧牛羊和鸟鸣
白天一身风尘
夜晚一身露水
碎花小裙，纤纤细腰
淡淡体香
婉约成古典的词牌
在入村的路口回头看时
它们在夕阳的余辉中向上赶路
风起时，齐齐的弯了一下腰
2011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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