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叶子，宽过苍天（组诗）
李王强
◆轻轻抬起
田埂上，这么多青草丢下的轻叹
这么多草莓丢下的胭脂
这么多清风，伸着柔软的细腰
蚂蚁的额头，有蜜。蜜蜂娇媚的
体内，有温柔的毒。流水捧不住冰的镜子！
那么多的声音，窸窸窣窣
我就坐在草丛深处，一波一波的花香过后
我将会被轻轻抬起，抬起
高过你的记忆！
◆栅栏，拦住村庄
栅栏。栅栏。栅——栏——
一排村庄的骨头，闪动盐粒。霜，在近旁，或者远方
乌鸦的阴影巨大，在大地飞动，破碎的伤
在田畴之上，在蒿草之上。草莓的血
一滴一滴，红着季节。蝴蝶
打开的彩页，多么斑斓，可那爱的地址已经丢失
谁的目光上挂着雪？
陡峭的山崖，有嘴唇，与命运窃窃私语。
一只蜜蜂的清唱，正漫过山岗。
◆花在飞
花在飞，一只蝴蝶在开
你的指尖在轻轻地痒。
天空的蓝很远，透明的忧伤在背面
一滴晶莹的露珠，缠着
缕缕阳光的金丝线。露珠在转
这个清新的早晨在转！
一只款款的蜻蜓，擦过水面干净的脸。
◆鸟巢摆动
草垛挪走。一个圆，还守着湿润的相思
响鞭，抽疼了过路的西风。
什么被折断？枝桠间，鸟巢摆动
家园摇摇欲坠！谁的掌心最温热，最辽阔？
谁的悲悯能高出一株炊烟？
一片叶子，宽过苍天！
◆大地在低处，匍匐
最后一缕光亮，在草尖跌落
那些凌乱的脚印，被风摆放整齐。一盏马灯，悠远的
梦境里，一匹马驹正舔着黎明。
鬃毛飞扬，大地的根须，扎向天空的闪电和乌云
鸟在飞，树影在晃，天空在倾斜中
持续空旷。石磨压碎民谣，民谣压碎脊梁。
匍匐的大地如此干净！
你看，白杨身上的伤痕，能住进几粒鸟鸣和星光？
◆经过，缓缓地
叶子落了，树满身是伤口
它们正朝着西风喊疼
鸟雀，惊起一团雾状的冷
山巅的乔木就是束束烧焦的蒿草
黄狗的尾巴拖着白白的月光
扫过坚硬的大地，留下浅浅的痕
此刻，我经过你，缓缓地
多像裂纹经过瓷器，凋零经过花朵
◆看见一束光
我常常对着落叶，说出春天
远处的的积雪
把自己一缩再缩，然后
乘着暮霭，起身
悄悄离去
留下湿润的被窝，让阳光打点
让风折叠
我看见一束光，从茶杯的
缺口，跌落，摔疼了时间
我常常摊开双手
看着经年不凋的兰花
想一些飘在远处的影子
也会用世俗的嘴唇
与生活，斤斤计较
然后吟诵高贵的诗歌，偶尔
深情地咳嗽
在辽远的星空下
独自，陷入茉莉花般的忧伤
◆善良的声音
他追着我喊
冷风中的呼吸
多像旧式蒸汽机喷出的雾气
流水走着走着，就僵了手指僵了脚踝
站成白花花的冰，像大地
白花花的骨头
拖着影子下山的人
找不到草垛和干粮
找不到水壶和镰刀
他的内心挤满了露珠一样
明亮的忧伤
他刚一转身，这个世界
就亮出了暗藏的刀锋
他追着我喊
他的话冻结在风中
像天空的皱褶和伤疤
是谁抽走了他善良的声音？
◆掐灭
湛蓝、清澈，天空
像一张摊开的蓝色印花布
风吹来，就卷起了边角
一把伞，无需撑起，我就能
度过这个夏天的燥热
又一年的叶子开始黄了
开始落了，你还穿着
去年的衣衫，你的目光
落满经年的灰尘和疲倦
我真想直接进入子夜
放弃白昼，这喧嚣里
有日子的暗影，有
生命深处的箭镞
我真想直接进入
暮年，省略青春，省略
青春轻狂的欢颜
你看，那青春枝头的火焰
我踮起脚尖，够了十五年
是为了接取，然后
我又够了十五年，竟然是
为了掐灭，掐灭……
◆碎语
远山，暮霭。一滴墨还悬在命运中
蒿草，踮起脚尖
让持久的眺望燃成风中的火苗
无法逾越的沟壑
该是日子的天涯
将嫩绿和枯黄深深隔开
路抖出绳索，捆不紧远方
一定有鸟
在高迥的天空
擦出风的涟漪风的疼痛
偶尔的积雪，忘记融化
枕着一株麦苗的暗影
梦见石子
将一块斑驳的潮湿
亮向冰封的河流和季节里蹒跚的雨水
20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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