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百七十公里外望见故乡》
入冬以后，爸爸又开始了自己的小本生意
破旧的三轮车，飞奔在弯曲的乡村小路上
载着一千斤大米，或者黄豆、玉米
早出晚归的生活
妈妈砍甘蔗，一天四十块钱
她手中的镰刀，还是去年的那把
滴下的汗，比起她瘦小的身子
重了整整四十年
奶奶日渐衰老，像夏蝉一样唠叨
走村串亲戚，今天在姑姑家
明天去姑妈家，后天到北山脚
她的命苦，心里就装着自己的亲人
老花猫应该躺在屋顶，晒太阳
或者披着灰烬，在火炉旁，裹成一个美梦
它的碗缺了个口，翻到在火炉边
喂猪的桶上，留有它饥饿的抓痕
空着的房子，散发春蚕的粪香
被抽去筋骨的炊烟，凝结在瓦片上
门口的柚子树，在风中摇晃
像一个亲人，等着春天的燕子，回来筑巢
2010、12
《一场雪》
记忆中的一场雪，下在拉仁
如往事般一直下到现在
就在昨晚，雪又一次把我叫醒
夜风咆哮，身体大面积降温
有人半夜醒来，带着噩梦欢呼
“下雪了，雪穿透了瓦片”
所有人都看见，黑夜里的雪
聚满窗外的坟地。细小的颗粒
渗入瓦片的缝隙，掉入梦中
庞大的那场雪，填满少年的心
有人抓雪，吃雪像吃糖
推雪人，有人偷藏半桶在床下
雪擦亮了天空，瓦片和眼睛
雪引发的那场动乱，至今未曾平息
2011、1
《新年第一夜》
时针又多走了四个站点
你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从考场出来。你见到
稀疏的雨，夹在风中
散发酒味。味显苦涩
喧闹叫嚣，烟花覆盖天空
年味塞满手机和夜市
熟悉的街角。空如酒杯的菜市
捡拾生活的人，穿过夜色
天将亮，刚刚刮过去的话音
带着浓重的酒气
2011、1
以上三首发表在《民族文学》2011第六期
《偏头痛》
一只大黄蜂，突然跳了出来
蛰了我的左边头皮
隐隐的痛，从神经中枢
源源不断地驶往祖国各地
最先接到指令的眼睛
流下了泪滴
没有泪腺的各个省份
如何洗去疼痛的沙尘
一列列运煤的火车，从北方
一路南下，仿佛一个冬天
窜到了十万大山深处
大地的颤动，震翻了
天空的脸盆
哦，亲爱的眼泪，请别为我悲伤
我不是一个人在疼痛
《夜晚》
你似乎有话要说，张开了嘴
又迅速合上。阴沉的脸
和年关的风有着同样的温度
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电脑也张着嘴
仿佛惊讶，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鼠标一点，你熄灭了它的火焰
翻开的书，一张巨大的嘴
吞不下你的困倦，喧闹睡去
两盏灯完成了一年的使命
你坐着，盯着雪白的墙壁
仿佛要从那空洞中掏出什么
当你躺下，又听到，飞驰的夜车
震动捣鼓着你的胸口。黑暗里
你伸出手，但什么也抓不到
一只乌鸦，在一把伞下，一言不发
《散步》
这个夜晚，你散步到了思想深处
在夜的心脏，不禁邂逅一处小屋
好像穿越时空回到一千年前
一枝红杏把手伸出黑夜的墙头
那时柴门紧锁，你听不见烛光的燃烧
举起的手，并未叩响那处房门
现实的手机接通一千年前的风铃
归家的牧童，指引你前去的年代
橘黄的灯光，照着青春的尘埃
缤纷的夜景从眼前一闪即逝
向前走去的幼小身影，在光线里
摇晃成今晚的思绪，只是很稀薄
《下午》
薄薄的玻璃，有裂缝
风吹过去
有细细的声响
雨在屋檐外看热闹
每翻一次书
玻璃就有一点颤动
像树叶，像碧云湖里的水
以上四首发于《广西文学》2011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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