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亚锋的诗（组诗）
荞
那些逐渐从土地上消失的荞
多像慢慢老去的祖父
五十年前，一株瘦弱的荞
曾救过村庄的命
即使一张停止蠕动的胃
也在昏厥的梦里
念叨她的名字
凄风吹刮她单薄的身子
苦雨浇注她浅短的疏根
一地朴素的灿烂之后
针尖般大小的果实
被紫色的铠甲守护
与石磨、机器搏斗一番后
玲珑的荞，清香的荞
在自己失守的悲痛里
粉身碎骨
在新荞皮填充的枕头上所做的梦
是旧梦
应该都与土地有关
（选自《天津文学》2011年第1期）
暗 淡
他活着。如蝼蚁般哑默
他忙碌。墙院斑驳，屋檐低黑
他的眼睛失神，皮肤松弛
低沉的嗓子里仿佛有谁
一锨一锨地扬沙子——
他来回的奔波对于本着脸的生活来说
多么卑微
雨雪风霜剥蚀他模糊的面容
病痛与贫瘠像两把
岁月留给他的钝刀
一下一下削短
逼仄的一生
如果他死了，埋在无名野草的根下
肉体化作肥料。骨头被锄头
敲碎。夜里，那些前世积攒的磷
发出微弱的光芒
为依然劳作的灵魂
照亮走向田间的道路
（选自《飞天》2011年2月号上）
油菜花
这被春风从天堂吹来的丝巾
带着仙子的体温
一只嗡嘤自语的蜜蜂
能否推敲出一面暗淡的山坡
被满目炫黄掩盖的表情？
另一只蜜蜂不停地捡拾，搬运
并小心翼翼地收藏
遍地细碎的黄金
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被风吹入土地，就叫西北
被雨注入皮肤，即是你我
八千年前种下去的姓氏
长成繁密的种族
让所有纯粹的黄，集中并向上
奋力把低处的高贵
举过头顶
让粗糙的泥土
头戴春天的皇冠
（选自《天津文学》2011年第1期）
山 坡
热爱庄稼、雨水和朝阳
午后的一丝清凉的风
也会吹开他青青的衣襟
露出黄土的胸膛
拒绝杂草、寒冷和雷电
冬初一层薄薄的霜雪
压得他脸色苍白，情绪低沉
三九寒天缓不过气来
比山脚那座村庄安家的早
比山腰那棵千年古树根扎的深
可是你，抬头要看天空的脸色
埋首要向一双双皲裂的枯手
交出最后一棒玉米和最后一颗洋芋
每年，你都要为那些旧墓和新坟
腾出地方，以便每个漂泊劳顿的魂灵
都能够 安息
（选自《文学港》2011年第4期）
雏 鸟
先有一只，在操场那边
轻轻挪动。紧随着的两只
奋力一跃，又一跃
像是在跳阳光的
皮筋
脚下的几片纸屑和眼前的
一块旧砖，让他们敏捷的身手
时时受到潜在的限制
而他们试探地越过乒乓球案
和几根矗立的双杠
英武地站在破旧的篮杆上时
才能暗暗松一口气
——这些刚刚离巢的雏鸟
已经悄悄经历了一次
不为人知的考试
三两点雨星，五六缕清风
落入通透的早晨
无处可寻
（选自《文学港》2011年第4期）
夜雨父归
他把漆黑的夜当作暗下来的黄昏
把豆大的雨视如赶路冒出的汗珠
把一条崎岖的山路看成是扶他回家的
拐杖
他是一个心窄的人
只容得下今晚，装不了明晨
他是一个心急的人
一眼越了好几架梁
一步，想跨几十道沟
“就是天上下刀子，我
也得回去！”他已忍过三百六十五把
呵斥与汗水的白刀子
也受过三百六十五把疲惫与煎熬的
黑刀子。这一点一滴的冰凉
纵使如同满天的刀丛
也斩不断他似箭的归心！
就让雨水洗去满身的尘垢
让冷风吹走记忆里的屈辱
让我年逾五十的父亲矍铄而抖擞
像一颗饱满的麦子
在家门打开的一瞬间
拥有粮食归仓的感觉
（选自《文学港》2011年第4期）
鱼儿沟是个小地方
在大地湾一侧，它像一件被谁扔在西北黄土里的
破棉袄。一年四季缩着脑袋，打着冷颤
风从沟口——那敞开的领子里直灌而入
沿途的村庄：崔窑，剪子湾，阴洼，北坡，刘寨
一个比一个苍凉。哪位笨拙的农妇钉上的
这排七倒八歪的纽扣，却被雨洗得
灰白、老旧，仿佛岁月从大地上脱落后
留下的疤痕
鱼儿沟是个小地方，山路逼仄，细长
从头走到尾，就得翻梁，过沟
再翻梁，再过沟。就好像你是针，路是线
双脚一穿一引，纳着几层大山的鞋垫
鱼儿沟真小，县乡地图上都难以标注
却近，就在我的眼前和脚下
半夜回家，只要我在这头咳嗽一声，那边
就有好几把闪烁的手电前来接应
鱼儿沟很深，我走出它，花了近三十年的时光
因为把它藏在心底，现在
我都不知道该从哪个记忆的抽屉里
翻出来给你看
（选自《天水文学》2011年第2期）
清水河
悄悄侧身，目送你远去的那座山
应该是你慈祥的父亲
你忽然转身并紧紧抱住的一块石头
肯定是你前世失散的兄弟
你细小的腰身，蜿蜒的曲线
羞红了夹岸的一片桃林
成群的蝴蝶在油菜花的芬芳里
回味你八千年前的舞姿
你暗藏在风声里的歌谣
被性灵的蜜蜂翻译出来
轻轻传唱
盘旋在高空的那只鹰
如墨的影子在如练的玉帛上
详细记录着鱼群的增减与繁殖
偶尔一声鸟鸣
溅到地上 绿成小草
升上天空 亮成星星
（选自《天水文学》2011年第2期）
作者简介：赵亚锋，1982年生。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天水市作协理事。作品散见《青年文学》《星星诗刊》《飞天》《绿风诗刊》《诗歌月刊》《北京文学》《天津文学》《青年作家》《中国诗歌》《散文诗》等。现主编民刊《大地湾文学月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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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136293893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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