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陌 生[/b]
当年出走的路多么漫长 孤独 无奈
如今老大返回 故乡的名讳
又怎能轻易喊出 那些山路 田园 炊烟和
甜甜的乳香 把行程一万次打湿
走上桑树湾那条小路
我身体前倾 做出拥抱的姿势 可是
小路摇了摇头 它不认识我
村口那棵年迈的古槐 还在活着 它
见了我也不吭声 当年读书的小学校
村道上行走的老人 妇女 小孩 和牛羊
他们也不认识我
村西头老屋墙上写着一个斗大的“拆”字
那个拆也不认识我
二表哥跑过来拉着我说
一个工业招商园正在建设
看中了这块风水
整个村子都要搬迁 一脸喜庆
面对这一切 我有些茫然 失落
故乡的魂 哪里去了
我到庙梁去给父母上坟
一群土狗 追着我吼
坟前柏树上一对山雀望着我
唱了一首听不懂的歌 然后飞走了
[b]地 名[/b]
不知什么时候 从秦岭北坡 或更远的地方
刮过来一阵风 把故乡那些稔熟的地名 和方言
吹走了 吹走了还有 故乡那些人
当年的开花庄 梨树坪 刘家营
如今叫兴隆花园 度假山庄 豪门金地
拗口的名字 让我们这群返乡人
丢失了回家的路
村里二狗子开矿发了财
现在被人们称黄兴旺 或黄总
他家的宠物狗米莉 时髦如影星
还有我儿时戏水的池塘
如今叫贵妃池 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称谓
像现在科学繁育的粮食 蔬菜和牛羊
一点也品不出故乡味道
[b]小 学[/b]
过去的圣贤之地 如今成了猪场
水泥楼房在嘲笑瓦屋土墙
站在村小旧址前 记忆里读书声
钟声还有那位 浙江女教师的吴歌软语
伴着怀念 忧伤 和失落
一齐漫上来 把我淹没
听说小学是三年前并村时撤的
领导们说的轻松
年轻人都走了 还有谁读书
这时 冬天第一场雪秦岭山上落下来
纷纷扬扬 我的视野里
一片迷茫 一片白
[b]土 地[/b]
曾经贫瘠过 丰盈过 沸腾过的
土地 如今多么寂寞 掩埋了亲情 恩怨 和农谚
爷爷和奶奶 抱着节气睡着了
还有父亲母亲 还有父老乡亲
沉寂下来的土地多像我
一辈子都不会说话的哑巴二伯
现在土地的忧伤 多么辽阔
丢失了四季 雨水 收成和
庄稼的欢笑声 年轻人不再耕耘 候鸟一样飞走了
村庄和土地 多像山村留守的老人
陪着山风 鸟鸣 和月色
消长 最后被风收走
土地的神话 进入
一个失去色彩的章节 和轮回
[b]风 味[/b]
故乡的味道 把我嗅觉一次次掀翻
牵我返回曾经的麦香 果香和
牛羊身上的草香 儿时在村里走动经常
就有狗叫声 鸡叫声 伴着浓浓炊烟和
母亲身上乳香 被风的欲望劫持
当年 二剩从关外娶回的漂亮媳妇
让山村飞翔了一个夏天
还有父亲的烟锅 明明灭灭
点亮了瓦屋里多少欲望和
叹息 还有村口池塘里畅开怀 热烘烘 香喷喷的
媳妇们 熏得那些山风 扑打着翅膀
飞过来 又飞过去
青蛙亢奋的叫声 比山村秋夜还风流
在村水泥厂上班的四弟前几天
来电话说 故乡发达了
村子已整体搬迁 乡亲们也住上了城里人鸟笼
那个80米高的烟圆 现在是村里地标
你若回家 恐怕找不着北
我无言
[b]记 忆[/b]
怀旧是一剂苦药 被冬天的皮鞭反复抽打
人过了中年 努力拼接幼时的树叶
让它们长在同一棵树上 却不知根扎在哪里
秋风过后 树上果子坠落何方
如今故乡那些人名 地名 和方言
还有几枚挂在记忆的枝头
那些浸淫着爱 和恨
记载着童年 苦难 忧伤和青涩初恋的
故乡 如岁月发黄的底片
已在尘世风雨中改变了 容颜
“铛”的一声 零时钟声敲响
那些在夜间奔跑的魔鬼
这一刻 安静下来
村口有狗叫声 远远传来
一名陌生人进村了
[b]遇 雨[/b]
一场暴风雨把我吹飞
如一颗尘埃 落脚在南方这个陌生城市
曾多少次在雨中行走 从没有异乡这场雨让人
如此惊慌 我不明白为什么
有这么多声音在同一时段奔跑
发出如此悲壮地呼喊
人过中年 我还有多少时光可以挥霍
转让 出租 待价而沽
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惊悚 辛辣
散发出异味 让我再一次弯腰
陷入异乡泥泞 一个曾经高举的名词
早已被雨水冲淡 丢失了偏旁
多年以后 在故乡村口
我抱着自己的骨头 哭了
泪飞如雨 冰凉如故去
爹娘的手指
[b]民 歌[/b]
漂泊多年以后 我追问自己是否
还会唱家乡民歌 和小调
当年曾经的勇气 抱负 少年张狂和
一个中年男人的矜持 沦落为异乡
土地上 一首跑调的民歌
待沉重回首 乡音已被无情篡改
驾名车 挽姣妻 衣锦还乡 光宗耀祖
游子的美梦 一次次被江湖上
那些明枪暗箭击穿
肥皂泡一样 飞远了
一个卑微 失落 沮丧的男人
还有多少颜面 再回江东
故乡 一个沉重的名词
压得我一生都在喘气
而那些悠扬的 婉转的 缠绵的民歌
不知什么时候 嘶哑了喉咙
[b]麻 雀[/b]
我知道村里那些麻雀的谱系 和职业
村东刺槐树林有一群 帮主是个黑头 它们
常于夜间出没 秧田湾稻田里有一帮 啸集有30多只
在村口挖路 庙梁坟地里还有一群 现在
他们已经飞不动了
在村部楼房里 有一群学院派
他们在专心研究 如何用钢筋 水泥 灰尘
肢解村庄 土地 还有一些跑单帮的
他们基本上居无定所
只有我是孤独的
常常一个人于清晨 或傍晚 慢慢飞过
冬天 昏暗的天空
[b]水 塘[/b]
那口水塘淹死过二姑
是村里一块凶地 一个十七岁姑娘
她为何投水而亡 至今
仍是个谜 前些年
我看到三表叔 经常在
已干枯多年的水塘边徘徊 像一个游魂
多少年了 我不敢去触摸那块伤疤
以至于后来到了南方 见识了
湖泊 江河 和大海 但它们
都没有故乡那口水塘令我恐惧 不安
异乡的夜晚 水塘里哭声经常把我
惊醒 我曾试图把这些讲给女友
一个八零后姑娘 她听后却
一脸茫然
陕西省旬阳县文化文物旅游广电局 姜华
邮编 725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