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云的名字(组诗)

一朵云的名字(组诗)

李继宗


《周围》

有些弓依然没有消失
时光还在卷着漂亮的落叶。秋深了
风还在吹弯云朵，并尽量把它们吹得含蓄些
一些鸟的叫声比从前曲折多了。林中
甲虫和雨燕的路，是各种弯道组接起来的
旁门左道。某个幽暗的时辰
松果坠落的速度还保持着弓形
把散落在四周的雾气划开了一道弯弯的口子
不容易，前山和后山
还有一种声响——
寂寞的泉水
因为又走了弯路，而自责
那声音，听上去就像从古代一路松弛下来的
一张弓。弥漫中
合上了山野空阔处，所有被秋风打开的
欲扬先抑的乐器——
把秋虫、鸣禽的叫声
一路变成了临时的



《会飞的场院》

后面跟着水井、羊群、草垛和我父母的场院
我一松手就飞起来了

平时照着它的那片阳光，气息越来越短
岁月的悲苦和旧梦，正在陷落

一场曾经打湿过它的小雨
一棵曾经守望过它的树木
用眼神相约，卸下了潮湿和守望
这渺茫无际的牵绊

现在，它更加自由舒畅地飞起来了
我极目相送但并不哭泣

那一刻，我已经按照它原来的样子
在大地上，露水中
含泪再造了一个，然后不用搬家
想什么时候住进去，就什么时候住进去

之后，得用一条年代久远的热闹小河
把它拴在
再也不会松手的手边



《一朵云的名字》

王群，爱芳，三强，白琪……
给场院上空的一朵云起这样的名字
一年，十年，至数百年千年，这一朵云
就是我们中间的某一个人
与我们一起领有此生的七情六欲
哭过，也笑过，爱过，也恨过，及至最后
一朵云把场院之上的天空当作它的尘世
把早晨和落日当作它的心思，把我们
当作了它的亲人，它认真地出入我们的场院
面庞带风的这一朵云
该落雨时落雨，该落雪时落雪



《旧场院》

拨开晨钟暮鼓里的杂草
把墙角的光线重新瞅一眼
已经是第几回了

拾起山梨树下的一把铁锨
连想象一下都没有，我就放回了原处
此时的荒地上，弥漫着草木灰浊重的气息

三五只散架的箩筐，七八只就要飞走的鸟

洋槐树上，花已经开过
才落下去，又升起来的，是苦蝉的叫声

我找着你的狗尾巴草、秦艽花
这里已经空出的房前屋后，都是它们的

你紧拥着我，从一阵热风到另一阵热风
把我们的苍白、颤抖
传给身边，我们儿时记忆的泥土



《再写清明》

山上，几无空闲之地
香灰
鲜花
斑驳的祷词
让风带上了清影
此刻飘荡的
是化境里
高处的苍茫

一朵小花朝向墓碑
那墓碑上赫然记着生年卒年
没有溢美之词
甚至没有措词，从来到去
人生仅为符号

都一样，若干年后的清明
山上
会几无来去之地
我在你们怀想中的面容
会被初绿的蒿草猫儿草簇拥
你们看一会儿
说一会儿
然后
你们高高兴兴地下山



《散步》

北园一角，天还没有冷到极致
微风中，你早年的红围巾
和落叶现在飘出的一道道弧线是一样的
不用说生在这里的白墙灰瓦了
不用再说苍穹里的一群鸽子投入地飞
看看这些石头那些草吧
时光在我们再来时已经点亮了它们心里的灯
有一些让人久久回想的悄悄话
多年前已经遗珠在野了
有一抹多年后不再说话的衰黄
像此时的我们，更像暮秋斜阳里
肩并肩走过的两股流水
但已经没有回声



《菊园里》

落在菊圃上的树叶更枯萎了，而相见更孤独

我用来之前想好的话给你解释着
当一群白鹭在湖边嬉闹，湖水一碧如洗
时间里仍然是无我们的

停了好几次，菊圃边上的音乐喷泉也没有停稳
阳光中水雾的幻影在一片一片掉落
你抬头又一次望远处

哦，别后苍白的脸色，我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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