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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厌倦了的春天(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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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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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主题: 厌倦了的春天(短篇小说)    厌倦了的春天(短篇小说) Empty2017-08-25, 18:13

厌倦了的春天(短篇小说)


赵秋水

C为了躲迎面而来的一辆三马,他的自行车撞到了路边的电线杆上。他的脚支在地上,扭头朝后骂着。
C再把自行车放到路上的时候,跨了两下,没骑上,就不再骑,就推着走。他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倒霉透了。起先是遇见莹,后来是遇见粟。
C走进路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城市信用社的时候,像走进一个海洋和水银的世界。C推开玻璃门。他艰难地看见他蹒跚地走上台阶,样子十分疲倦。玻璃的暗影映出他的脸。他推门走进去。
营业室里静悄悄的。没有顾客,营业也静止了。这静一时使C不敢移动脚步。他抬起腿,轻轻地落下。又向前滑动了两下,才看见高高的柜台后面一张疲倦松弛的脸,乌黑的、像漂在水里的墨迹一样发散的头发,松球似的眼球。
C没有看见莹。C觉得在这个铝合金门帘高悬的屋檐下,在光洁的没有纤尘的玻璃后面,似乎有一个闪亮的阴谋。莹消失了,你可能以后再看不见莹,只有怀念莹的爱情。C想。
“你不应该这样……真的……不应该这样的……”
那个女人像在梦里那样说着令他感到莫名奇怪的话,那些话像一些豆子挤在一起,他一点都不理解那话。C恍惚觉得自己老了。
墙上的石英钟指向十一点。
这是一个漫长的时刻。缓慢得能听见阴影从墙上滑落、发出柔软的响声。
C觉得这里有一个陷井。C有一种冷的感觉。
他扭过脸去,看见铺着玻璃的桌面上的女人的上半身。她的头发松散地垂落下来,搁在玻璃上,像垂在水里。女人在玻璃上的影象很模糊。
屋顶在不断地制造阴影。(电器有低微的响声。)
C把手举起来。C想呼唤的时候,这个动作就习惯性地产生了。结果他没有呼唤出声,他的一只手却在柜台的玻璃上碰触出清脆的响声。他的手里握着钥匙。
C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莹了。C看见莹的那两只眼睛有点浮肿。现在已经是春天了。莹换掉了过去常穿的羽绒服。C有点不敢认她了。莹依然活泼。莹看见了C,眼睛一亮,露出璨笑,走了出来。莹变白了。
C从玻璃门走出来,站在门外等莹。他有点茫惑。阳光像无数飞翔的鸽子,挂满了屋檐、房脊。落在C的脚下,像滢滢的白雪。C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几乎疑惑了季节。
莹轻盈地从信用社的铁大门内走出来。她的脸浸在阳光里,她的身段一下子暴露出来。C最后看见莹从阴影里飞扬出来穿着桔色高跟鞋的脚。
现在这只脚露在了台阶的下面像一只蝴蝶。
C站在台阶上面朝下仔细地看着莹。莹的头从绿色的羊毛衫中伸出来,露出一大截脖子。莹的脖子很白。C仔细地看了莹的脸。上面已经被装饰。莹涂了粉。莹的眼睛很黑。她的单眼皮松遢着,C在里面看见有许多飞扬的花,那是阳光。C在这张白亮的脸上几乎找不到莹那张很大的嘴了。有一瞬间C觉得他在看一副画。眼前的景色在衰老。这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C已经都忘了,但被莹引起了。C唐突地笑了。
莹依然笑着看着他。旁边路上,人流发出的声音和声音驮载的暗影不断撞过来,像越过孤岛的大鸟。C的影子就蹲在他的脚下。他的笑僵了。他觉得沉默的时间太长了。他慌了。他觉得他必须说点什么。在这一刻他就败了。因为莹就要看到他的慌张了。这个女人,在一个月前他抛弃了她:她要狠狠地报复他。
C从背后拿出那一只手。暴露在阳光里的那只手C突然觉得很丑陋,龌龊不堪。手在阳光中移动。C让莹看见一本书。
“你是来送书?!”莹说,眼睛向书瞟了一眼。旋即,莹的嘴又闭上了;莹闭着嘴的那个样子,使C怀疑莹刚才说过话。他点了点头。不知道莹现在是什么情绪。这从莹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来。因为莹太善于掩饰了。
“嗯……”C说,……,接下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莹笑着看着C,一直看着C很尴尬。
C的脸红了。
“你没别的事了吗?”莹说。她接过了书,作出欲走的样子,看着C。
C有点慌乱。他伸出一只手。C忽觉得有点疲倦了。他的手落在前面一辆横放着的自行车车把上,紧紧握住了。
“那本书,”C说,“朋友拿去了,”“对不起。”C说。他咬着嘴唇。一切都完了。我他妈的真不该向她道歉。是她对不起我。她不该和我好又去勾搭别的男的。在那一刻,C觉得很惨。他可从来没有觉得要道歉。
“哦,”莹几乎没有嗯一声;也许C没有听见。她说:“没别的事了吧;有事你coll我!”
C没有吭声。他的手握着那个车把很长时间。莹终于走了。前面没了鸽子,没了雪,一切都空了。街上的人在不断地流走。C觉得他很孤独。
莹飘飘摇摇地走进阴影,莹又从阴影的边缘走进阴影深处的大厅。莹的手打开了门。莹抬起一条腿。腿落下去。莹走了进去。门在她身后合上了。门关住了莹;C看不见她了。
莹,C想唤她,在那一刻,C真想跑过去抱住她吻她。C是爱她的,爱这个丑陋的女人,***的卖弄风骚的女人;和无数个男人睡过觉的女人。流过产不再生育的女人。C爱她。但C求她告诉他这一切然后他就永远原谅她了。
他想起了他忘了说的一句话。他想告诉莹说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男人像他那样爱她了。但这一切都完了。C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C从唐突中醒过来,发现自己无奈地笑着。他转过身,灵巧地跳过下面的一辆手推车。C走在路上的时候,想起他抱着裸体的莹跪下来求她的情景。C真的笑了。
他后悔他从来没有和莹干过。他有多少机会他都失去了。他后悔他太老实。
C离开城市信用社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心是忧郁的。
在自由市场的长廊的拐角处,C遇见了粟。粟是他一个朋友的对象。朋友已经睡过她。C替朋友感到幸福。
他们推车并肩走在人流中。正好他往西走,正好他们同路。C和粟并肩走在人群中。
C听见粟幸福地谈起他们要结婚,结婚的日期,要置办的家具。C一边听着,一边陪着笑。C装做很认真的样子,其实他什么也没听,什么也听不进去。他的心又跑到莹那里。他想起最后一个晚上,莹是怎样把他的声音巧妙地留了下来,以致于现在他说起话来再也没有声音。很多时候,他已经说话了、表达了,但奇怪的是话说出来,别人和他都听不见。他只是在肚子里说。可能陷入悲哀中的人都是这样。
那时C一边高谈阔论,一边引用一首诗。莹制止了他,她说:“我把你的声音留了下来,你信不信?”见C满脸疑惑,莹停住了歌唱的音乐,放了另一盘带子。C果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声音说:“拜伦……”不过比自己的实际声音要粗要陌生的多;不过依然听得出是自己的声音。C真不知道莹还有这两下子。C突然感到这个女人很狡猾,她仿佛抓住了他什么。
C说:把带子给我!

莹说:不给。
C说:把带子给我吧。那声音不好听。我重给你录一盘好的。C又说了诸如此类哄骗近尔吓唬的好话,莹依然不给。那一夜,C从莹家出来,觉得他丧失了什么。
过后,C也觉得奇怪;他觉得莹当时一定看出了什么。但是C那时还不知道莹浪,因为他没和莹睡过。但也许莹那时就知道C要和她分手了。也许她怕C说她什么。C觉得这一切真奇怪,而且过后才觉得。
“你觉得怎么样?”粟碰了C的胳膊一下,让C觉得困惑。他的听觉又漂浮在粟的说话上。这个女人一直絮絮叨叨地向C传播她的幸福,C厌倦极了。他想离开。但是粟的声音缠住了他。他想平静一会儿。他突然急噪了。粟的声音绕了他好大一会儿才放开。他妈的,她的幸福他怎么感受到呢?就像他心里难受她也不知道;就像他他妈的想哭又找不到地方一样。
C那时侯沮丧极了,觉得阳光里的整个世界都是灰的,没了色彩;他骑上自行车,还没蹬两下,前面一辆三马就朝他冲过来,搞谋杀似的。使C的三枪车儿一下子撞到路旁的电线干上。幸亏C还没骑快,C碰得不很。他的一只脚支在地上,扭过头,朝后骂着。
C再把自行车放到路上的时候,他再也蹬不动了,他只是推着走。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叙述他们的爱情和不幸。而C只有不幸。他灰着脸,觉得那里落了全世界的灰土。
C在奔流的自行车流里推着走,他很快落后;他觉得整个儿被甩在了后面,C有一种被抛弃的孤独的感觉。生活向前奔流,而C远远地落在了它的后面。他现在成了一个衰老的人,拖着疲倦的腿,一步步走在“过去”的灰暗的大街上,走在时间陷落的遗忘里。C走过这充满记忆的时间大脑的沟壑,翻过一座座山坡,一步步从灰暗的地方向光明的地方走,C试图被重新记起。
走在突然寂静、人物消失的街上的C,有一种从坟墓中爬出来的感觉;街上看不见人,而阳光和尘土在街头闪亮,C有一种茫惑感;没有风吹去他眼里的浆块一样凝滞的布景,没有风使它们活动。C感觉这一切都是死的。C突然觉得一切都死了。
这条街C已经走过百回,而每回C依然陌生;C的眼睛和脑子甚至不能够记住一件事物,每当C走到街上,他的脑子就一片空白。这里没有他熟悉的事物。
C走在另外的世界上。走在那个他不熟悉的世界的街头,就有一种孤独感。C极想哭,而且,越往前走他就越感孤单。他越往前走觉得死去得越久。C多想回到莹的身边。回到那个浪荡的妓女身边。他多想往回走,走回到他熟悉的过去的生活和记忆中啊!
——一切都丧失了,不可回复,不可挽救。C痛苦地想。
茫惑中,C闻见了过去生活的气味,也许是空气的焦味。C懂了;他正在走回过去——那比他失去的时间更为久远的过去。他正在逃回他熟悉的生活中。
C在弯曲的气味幽暗的道路中摸索着往回走。他接近了他熟悉的门。他听见了门后的欢笑声。他听出来那是莹。
在歌唱的音乐里莹的笑声很美,像水里漂浮的月亮。C欣赏莹的风度、笑声。有时候莹走起路来在C的眼里像天鹅在跳舞。她的脚尖伸在冰上,她的影子倒影在冰里。接着她融化了,进入到冰中。在优美的天鹅舞曲中,C只看见冰中的暗影。
“但是莹现在成了一个忧郁的女人了!”C自言自语:“是我把她击碎了。是我的鄙弃。可怜的愤怒激起了她的自尊心;自尊使她碎了。”
莹现在成了一个破碎的女人。就像一块冰碎了。她不可能变得更美。它只是更纤细、更弱小、更容易消失罢了。
以后的那些岁月,他不知道莹怎样选择她的生活,作为纯洁、善良的女人,她不配;她又不能永远堕落下去,她醒悟了,使一切更糟糕,她失去了她所依持的过去的生活,她面临新的选择,但是她又不能选择纯洁、善良的女人所过的生活。
莹的一切都完了,她被击败了,被生活的正义。是他毁了她。他不应该去接近她,毁了她原本不是完整、而是被装饰了的生活。他使莹失去了一切。甚至最基本的原始爱情的一切乐趣。莹该多恨他呀。他教给了她正义,却又用正义抛弃了她。
C走在无限的孤独里;现在他失去了唯一可以和他共言语的人,在这个城市,一切都不可避免地着上了悲哀的色彩。C的眼里有血,他看上去的一切都是红的。
总之,C和莹都失去了一切。
C想到过要成为一个作者记述莹的生活以此挽留莹。C要让莹活在他的过去和未来。他要粉碎现在。
C走过积了过多尘埃和阳光碎片的街头,C拐过角。过去生活的那种气味在吸引他。C沿着弯曲的气味幽暗的路径来到了他熟悉的门口。他看清了红漆斑驳暗淡的门上写的白颜色的字:14号。这是他的房子。他永远蜗居在这里。最终成为一个孤独者。

C在他的屋里看见了一个他所不认识的人,看见了遥远记忆里一个叫粟的女人的男人。他想起了他们在他失去的世界的街头相会的一刹那:她的上唇长满了黑毛;她的上唇很短,永远盖不住她发黄的牙。这遥远的不可捉摸的一切在C的心里和胃里涌动,翻滚着令他觉得难受。一切都茫惑起来。他看见在暗淡的一个小角落里,一个男人在呕吐。腥膻一直弥漫在属于过去的他的布满弹洞的嗅觉中。他倒在了床上。
那个男人说他幸福极了,他跑到河堤上写了一天的诗。那个男人一定又尝到了蜜。
C不想再知道什么。他睡了。
接下来我开始讲莹的故事。

——原载于《小说林》》2013年3期

创作谈
失落的爱或写作的意义

赵秋水

我在小说上一向是很懒的。这种懒不是创作上的懒,喏,二十年前我就已写出三个长篇、十几个短中篇。那时我才二十来岁,算是很勤奋的吧!这种懒,主要表现在整理上。小说一创作完,就仿佛完成了使命;任由我锁在抽屉里,不发出声响,浑身染满灰尘和虚无。如果字褪色或纸变质老化,或许它们早已不存在。有谁知道它们曾经激荡在一个青春的身体上,一颗执拗的灵魂里。
我想了一下,主要是时间,二十年来我一直在为生计和工作奔忙,一直没有大块的时间。我一直认为小说是需要静下心来认真体会和修改的。这得需要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免得我刚一起兴,又被别的事打断。许多年来,我一直怕打扰,却一直很纷乱,没有腾出时间,把它们从日渐虚无的“过去”拯救出来。相比之下,诗歌就容易多了。因为短小,随手就可以写下,一会儿就能打出来。不用让我因为它而从生活那里分去过多。
《厌倦的春天》就是二十年前写的。当我整理它的时候,就想:一个二十年前写的东西,如果现在还能打动我,我就把它从瓶子里放出去(好像它是一个魔鬼)。实际上,我很快体会到了我青春的血,那时候,我刚从学校毕业,有的是青春、梦想和***,因为对爱情怀着可爱的敬意和幻想,而在现实中一再受挫。喏,一个青年,刚从一座城市(他生活了四年)回来,回到他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小镇的县城,他是多么失望、失落啊!在这里他几乎都不敢相信他能遇见他的爱情。
经过了多少次辗转,他遇见了她。一个初中都没有毕业,因为父母的缘故而在刚成立不久的信用社上班的女孩,颓废、逆叛,因为反对父母婚姻的虚假(父亲在外面偷养了别的女人),上初中时就和一个社会上的小青年住在了一起,怀过孕,堕过胎……是强大的父母掐断了他们(为了反抗父母,她甚至自杀过)。他们逼她不断地相亲,她终于碰到了他。
这显然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男孩。他和生活在小城里的其他男孩根本不同,他单纯、有理想,而且很有才华,她心仪他才不忍心伤害他的,决意隐瞒这一切。可是,可是,还是被他知道了,他虽然从来在这个小城住过,但他有亲戚在那儿住并一直住着。关于女孩堕胎和她奇怪的恋情,早已在这个小城被传得沸沸扬扬,只有他还蒙在鼓里。当他知道了这一切,发现这么美好的一段岁月,竟是忧伤。他无法再回到过去那种以纯洁的角度看待女孩和他的爱情上。而他所能遇到的爱情其实早已布满疮痍。只是他(以前)不知道而已。知道了,幸福还能有吗?
小说的写作上进行了一些真实的处理,带进了我个人的一些经历和感受。我认为,真实是文学的基础,没有真实,就没有表达。你尽管可以进行一些虚幻的表达,因为它不及物,久了,你和读者都会生厌的。为什么会这样呢?那是因为身体(作者和读者的)和灵魂(读者和作者)都不在场的缘故。没有在场感,就没有真实感,就难以打动人。针对于目前过于泛滥的虚假写作,我提出真实主义写作,也正是这个缘故。
我们不是为了还原生活,而是为了找到我们真实的感受,我们的挫败、忧伤和失落,我们的痛楚、失去和茫然,我们的爱、钻心的爱、切骨的爱,以及梦想、苦难的心灵。
这就是我们在人间,身体里锁着一个天使的人的际遇!只到它挫伤、失败、低落到尘埃,身体像潮水落下,一个天使才从我们身体的废墟里飞出来,它经历的一切总是缺憾。正是缺憾,我们才希望有一个美好的人间。
这是写作的意义。 2013.3.27
——原载于《小说林》2013年3期

幻境、疏离感与匿名性
——评赵秋水短篇小说《厌倦了的春天》

海力洪


赵秋水作品《厌倦了的春天》——被认作是一篇先锋小说——欲将个中角色的行为解读清楚颇为不易,但其面目仍可大致辩识出来。C,男性,年龄不详,自行车代步。爱好诗歌,曾有一位叫莹的女友,两人分手一月;而莹这个女子除了被C暗斥为“***”,判定“丑陃”外,不呈显更多的重要信息。倒是她的一句话透露了小说的时间背景——莹对C说:“……有事你call我!”廉价的寻呼机(又名BP机、拷机、Call机)上世纪九十年代面市,至2007年中国联通彻底关停,期间用户相互邀约,时常言“call”。前手机时代的过来人,大致都还是懂得的。若怀着增进对角色C理解的目的,在这篇小说中继续搜寻类似的背景信息,或许会陷入茫然之中。这种体验,连同小说散发的某种恍惚之气,两相汇聚后与神秘感近似,可能也正是小说产生的吸引力所在吧。
奉编者之命(非BP而是被手机直“call”)阅读小说,并试解其意。屡屡受困于C之行迹深隐,难于识读,勉力多时后方才做出如下妄测:小说开篇一句“C为了躲迎面而来的一辆三马,他的自行车撞到了路边的电线杆上。”是一伏笔,也是情节走向的分界线。此“撞”发生之前,C先后与莹及粟两女相见。莹是分手女友,C有过多次机会但和她终没“干过”,分手一月后在莹的地头城市信用社再见面,C有流留之态,却又无显明用心;其后C离去在路上遇见粟,粟是朋友“睡过”的熟人,C更无造次之意,然而听其絮叨幸福,顿时烦厌走神,沮丧告辞。小说行笔至此,情节本极清晰,一“撞”之后,峰回路转:C不再骑行,推着自行车走上回家之途,一路上,眼中所见怪象纷呈,思绪当中异念奔涌。进得家门,更见到匪夷所思的一幕幕。C随后“不想再知道什么”,一睡作罢。
《厌倦了的春天》费解处,便是上述“撞”后C之所思所见。然而C行迹难测,却意识显露;细细读来,《厌倦了的春天》通篇无一笔“春天”,放眼皆为“厌倦”。小说遍布C的“厌倦”心理——如果读者的解读与我一致,认为C“撞”后仍如你我一般,为行走世间的活人,则整篇小说尽为C的意识涌流;如果读者中有另类解说兴起,如:C被三马撞后其实已丧命而不自知,那么C在小说中的不尽心流便是游魂C在佛家所言的“中阴”期里的不散怨结……又再捧读《厌倦了的春天》,发现两种解说都有确凿文本依据,篇幅所限,不在此举证赘言。况且小说置于眼底,虽说猜谜解谜乃至钩沉索引都能触及阅读意识中的某个兴奋点,毕竟都还是小说阅读术的左道旁门……
那么,何为小说阅读术之主流呢?就长期所受的教育、训练而言,就当下趋势而言,当好一名故事艺术(小说、影视)欣赏者的首要准则,便是挺身而出,与主人公(角色、人物)忘情拥抱。即:愿被感动,肯作认同。大众文学、商业电影的场域里无处不是写与读、拍与看间的你情我愿,两相欢好。角色居中的通款曲、结“粉”意之用,也无作者不晓。但作品若称“先锋”之名,情形看来就完全不同了,小说角色与读者间不仅不“拥抱”,更可相疏离。
《厌倦了的春天》的写作态度是冷峻的。在叙事中尽可能清除了时间的划痕,也模糊了故事的线索,真与假的分界。(读者如果愿意猜谜,也尽可一试!)角色的历史性存在,其思维的逻辑凭依都被逐步抽空。C从一个令人充满“厌倦”的现实世界,最终进入一个彻底失真的怪异幻境,无论他被视作活人还是游魂,都如木偶人一般空洞、无能而突兀。虽说小说中最后一行字句中出现的那个“我”不遗余力,呈显了C(密不透风的)心理活动。但末了,在阅读的现实中,却难以让C进入读者的内心世界。
谁愿意去“拥抱”C呢?他不风趣,不聪慧,也不令人讨厌。他不耍诡计,不粗暴无礼,只是无足轻重。他有欲望,却无行动,至少在被我们阅读的这一段生活中他没有。他是个充满了“厌倦”、满心绝望的被动角色,即便曾经置身“春天”,却也根本没给我们带来过一丝希望……
是的,《厌倦了的春天》有意为之,与当下大多读潜在的小说阅读对象相疏离。C是贯彻这样一种写作策略的承载体。它在文本中卑微存在着,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命名。C,仅一个字母,一个符号,我们很难确证人之象征性会因这种有意的概略与空疏便能顺利升腾而起,但C确与卡夫卡的K一样,具有显而易见的角色匿名性。百年前,当卡夫卡笔下的K被匿名时,他既是卡夫卡自传冲动的投影,更是一个现代荒诞情境中的寓言式角色,人群中的K及与之相同遭遇者比比皆是——K因匿名而广延。今天,当C出现在我们的阅读视野内时,他却是因匿名而收缩。C之为C,提示了当今世道人的无善恶分,无喜乐心。活人们的不快乐、不好奇、无生趣。C指向了普遍的人精神的收缩,存在感的归零。对这一切许多人本是习以为常、日渐麻木,也许需要一次与C的相遇,才可能有所觉察和警醒。

作者简介:海力洪,1968年出生。南京大学文学博士。现执教于同济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出版小说《药片的精神》、《左和右》、《夜泳》等多部。
——原载于《小说林》2013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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